自亚萝离开之后,挽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做为一个顾全大局的女人,她很欣慰韩良臣这些天没有贸然行动,但做为女人,她心底倒还是有些失落的,然而,心念才动,她马上甩甩头,挥去那些不该进入脑海的猜疑。
不,不要怀疑他的感情。那天早上,他分明看到他眼中的脉脉深情。说他怕死,她更不愿相信了,两人逃亡的日子,她早就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她知道他睿智勇猛,他一定会想出一个绝妙的对策再来的。
心念至此,她便笑了,微微合上双眸,似要让自己那头痛欲裂的脑袋短暂休息一会儿。不过,她又倏地瞪大双眼,他不会出什么意外吧?又不安心了,心思全都挂在那个人身上,终是明白了牵肠挂肚的滋味。
可任她怎么想又何来结果,她就像一只孤灯,独自一人脆弱地燃烧着,随时都会熄灭,没有半点反抗能力,人的命运难测,而她的命运也许就该如此,挽衣又翻了个身才沉沉睡去,这一次她总算睡得踏实,不似前些日子那样半梦半醒,不得安宁。
宋营里的韩良臣怎会不急,可郑毅的告密,让枢密使不再相信韩良臣,至少目前不能让韩良臣擅自行动,把他人给看了起来。别说他自己行动不便,就是军令也收了去,直到此事过去才能恢复他的职权。
枢密使甘荣倒不是个不尽人情的人,但郑毅分析的有理,从大局考虑绝不能让韩良臣去救挽衣,朝中也不能再损失一名猛将,尽管这些天韩良臣又是绝食,又是打守卫的闹腾,枢密使坚决不动摇。这还不说,竟然不远万里的派人去接韩良臣在乡下的妻子,想以此让韩良臣转移情感,不那么思念挽衣。
韩良臣娶妻生子后不久,便一直在外征战,家中妻儿少有联系,娶正妻白氏是父母之命,并无太多感情,儿子出生之后也未见几面,听郑毅说甘荣接了妻儿前来,越发气恼,一把抓住郑毅的衣襟,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目说道:“你为什么这么做?”话中怒意让郑毅感受得真真切切。
“泼五,我不能让你白白送命!”郑毅只望韩良臣能懂,可男人有时偏偏不懂,大义他们清楚,大理他们也懂,唯独爱,那是微妙得无法言喻的事情,郑毅应该明白他的心。过去,兄弟们不懂他时,郑毅都懂,为何偏在这时,如此与自己为敌。
郑毅却满脸凄楚,他当然是懂得韩良臣的心情,也正是因为他懂,才决然地去阻止,他深知西夏人的狠辣,也知道西夏人的用兵计策,这一次确是点中了韩良臣的死穴,因此,让他去救挽衣,就是真的害了他了。
韩良臣用力推开他,转过身背对着他沉声说道:“若是挽衣有事,你我兄弟……”
话说到这儿,郑毅不禁挑目,他的意思是说因为挽衣断了手足之情么?眼底不禁泛起微波。
而韩良臣话说到这儿,也蓦地收口,说不下去了,他本就是重情重义之人,那些年,他们都是小兵小将,他立了功,得到丰厚的赏钱,从不吝啬,给家中生活所需之后,余下的都是给了兄弟们,谁有困难了帮谁,剩下的钱,买酒买肉,只要兄弟们开心,他便开心,没有一点隐藏,也因此,他们兄弟之间才这般同生死共命运,谁也不离开谁。
“以命换命的情义,难道你就这么不理解我么?”郑毅哽咽说道。
韩良臣更是如哽在喉,说不出话来。
就这般静默良久,郑毅欲转身离去之时,韩良臣才道:“我一生之中唯遇到挽衣才觉得自己有了心,有了魂,过去我对宝儿娘并无感情,只想对爹娘有个交待,让韩家有后,这样一来,我在外拼杀,生死不念。也从未想过,除了战死沙场,我还有何归宿,你们兄弟几个在我心中的份量,比家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直到遇到挽衣,我才明白人间有情有爱,有心痛的感觉,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牵着心,总是让你放也放不下,忘也忘不掉。而那根丝断了,好像心都不知该落向何处,现在,你就是在扯断那根丝。”
“泼五,我知道这很难,可我们还有一身抱负,真是只为儿女情长么?”郑毅感慨万分,若是挽衣没有被俘虏,他也愿见其成,人世间的****,令多少人羡慕,只是能真的得到的人实在是寥寥无几,可偏偏事不如愿。
韩良臣无奈叹息,沙哑着声音说道:“如今都不知她此刻生死,我却下了决心要守护她一生一世。而我……”
言罢,韩良臣重重地捶打着梁柱,一拳重似一拳,直到拳上见到了点点血痕,看得郑毅心痛万分,这些天,郑毅都不敢来看韩良臣就是怕他这般样子,动摇自己的决心。
“过些日子,弟妹和宝儿就到了,见着孩子,或许你会好些。”郑毅又道。
韩良臣无奈摇头,“我会马上叫人送他们回去的,不能让他们娘俩儿也在这跟着我提心吊胆,大哥呀大哥,你怎能同意枢密使这样做?若是家人不知我身处险境,或许还不会太过担心,这样一来。让他们如何安心?”
郑毅恍然,自己真是急糊涂了,喟然长叹一声,说道:“好,他们到了,看看,就让他们回去。”
“将军大人,将军大人!”外面突然传通报声,韩良臣和郑毅不禁向外看去,虽然韩良臣暂时受管制,但只是行动管制,许多军中之事,仍是要上报于他。
“进来说话!”韩良臣命道。
外面一个兵卒进来禀报道:“将军大人,今天在营地不远处,发现一个昏过去的女人,像是新来的仇军医夫人,刚刚仇军医去认了人,将人带回去救治,命我前来通报。”
“雪素?”韩良臣不禁一惊,郑毅也诧异地瞪大眼睛,与韩良臣习惯性地互视一眼。
“快去看看。”韩良臣便要往营帐外走,才到门口就被两个守卫拦住了,“将军大人,请留步。”
“我去仇军医那里。”韩良臣颇恼,但见两个守卫一脸难色,也知其职责所在,本就是个带兵的人,又十分体恤下属,并不愿为难,无奈摇头,看着郑毅说道:“大哥,可否让枢密使下令,容我在营内走动?”
这番话得郑毅颇感难为情,连忙应道:“我这就去。”
“嗯。”韩良臣折回营内等消息,知道雪素放回来了,他更是坐立不安,急得在营帐内团团转。
正在这时,他听到营外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传来,似守卫在与人争执,便一掀营帐门帘走了出来。
“韩将军!”
“雪素姑娘?”
韩良臣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雪素,她面色苍白如纸,精神不振,却仍要跑来见他,定是有要事,便不顾那些守卫的阻拦,将仇公子和雪素请进营帐。
雪素显然是体力不支,但大概是为了挽衣,坚持要来找韩良臣,仇公子的脸上仍可见泪痕,想必是见到雪素受了那么大的委曲心痛不已。
雪素看到韩良臣便泪如雨下,凝噎着说道:“韩将军为何不去救挽衣?”
“我!”韩良臣被雪素一句话问得语塞,他为何不去?他便不愿多去解释是被别人绊住,他只是个愿意为一切承担的硬汉,没去救就是没去救,任何理由都会令他汗颜。
“不怪韩将军,韩将军要带人去救你们的时候,被枢密使拦下了,至今都被关在这里,出不去啊。”仇公子为韩良臣说了句话。
“她呢?为何只有你?”韩良臣问出这句话,心颤动不已,生怕听到更可怕的消息。
雪素只是哭着摇头,“我不知道,我们被分开了,后来,有人来带我出去,把我打晕了,待我醒过来的时候,就被带到这里了。”
韩良臣闻言紧闭双目,挽衣啊挽衣,你到底身在何处?是否……是否还活着?心如刀割,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一般透不过气来。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雪素似有话要说,又欲言又止,不知这话是否该说。
“那男人怎么了?”韩良臣忙问。
雪素眸中含着两溺泪水,看着韩良臣良久不语。
“快说啊,那个男人怎么了?”韩良臣一急,双手抓住雪素的双臂摇晃,蓦地恍然回神倏地放开两只手,歉然说道:“雪素姑娘见谅,我……”
雪素摇摇头,“我知道你爱挽衣,但那个男人也对挽衣别有居心,我是怕……”后面的话,雪素再说不下去。
韩良臣闻言,更是怒火中烧,他怎么能让挽衣再被其他男人欺辱,拳头越攒越紧。脸上的线条也绷得紧紧的,太阳穴上的青筋突起,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挽衣落在冉俊手里也有八天之久,冉俊的将军府也****严防以待,每天都在恭候韩良臣来袭,每天又平平安安地渡过。
冉俊同是在猜测韩良臣的心思,放雪素回宋营,简直是一举两得之策,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地图,心里设想着他与韩良臣之间势必一战,这对他来说极富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