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良臣离开挽衣,信步去自己的营帐,郑毅想跟出去,却犹豫了一下,留在了挽衣那里。
挽衣并没有太多精神去招呼郑毅,原本就虚弱的身子,这时又因韩良臣的正妻和儿子的到来,不知如何自处,越发难过,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便闭上双眼,不知是真睡还是假睡。
郑毅纵有千般话语,也无法开口,便又悄悄地离去。
韩良臣掀帘进了自己的营房,就看到里面坐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八、九岁大的男孩儿。这时算来,韩良臣已六七年没有回过家了,男孩儿见有人进来,连忙躲到母亲身后,白氏转首,看着这个健硕的男人,脸上些许岁月的沧桑也不是离家时那个少年郎,更多了几分男人的味道,不禁怔住了。
韩良臣自挽衣那边走来的路上,就在脑海中回忆白氏的样子,许多年不见,好像她的面貌早就模糊不清,只记得住一个轮廓,至于五观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他早就记不得,还有自己的儿子……一切都那么模糊不清。
这时看到白氏,记忆中那个清纯可爱的女孩儿,已是年纪不轻的女人,除了轮廓仍是熟悉的,他好似此时才知道自己的妻子长的是什么样子的。
因成了亲不久,韩良臣就参了军,六七年回过家一次,便再也没有太多接触,对于这个女人他更像一个陌生人,如此,二人之间的气氛便显得格外尴尬。
“路上累了吧?”韩良臣看着白氏,还有躲在她身后,只探出一个头来的孩子。那孩子一看便是他的儿子,长得比其他孩子看着魁梧,却继承了他白皙的皮肤。
而当年也曾嫌弃他一身疥癣的白氏,自从他喝了蛇血治好了病之后,才发现韩良臣不但能武能半斗更是个美男人,最初的媒说婚姻,最初的嫌弃,到爱上了这个男人,偏偏这男人便舍弃了她们参军去了。
最初,隔几年还会回家看看,这一次整整六年未见。当有人去接她们母子时,白氏简直不敢相信。
近年韩良臣战功无数,人家都说韩良臣做了官,可韩家并没有太大的改善,只因上面一直有人压抑韩良臣升迁,因而,韩家还住在老家,只是生活用度上得到些改善,单靠韩良臣寄回家的俸禄便够一家人过活。至于,他做到什么官职,韩家人这时还不知晓。而韩良臣也是因霍安江才接任现在的职位。
只是白氏见来人拿着韩良臣的信物,才答应跟来。
一家三口团聚全然没有抱头痛苦,团圆的兴奋之情,反而都像陌生人一般不知所措。
“亮,快叫爹!”白氏才回过神,伸手拉身后的儿子。
韩良臣移目在儿子身上,轻轻一笑,说道:“都这么大了,是不是不认识爹了?”
韩亮自白氏身后,伸出头,轻声叫着:“爹!”
韩良臣不禁笑了,伸出手去,对韩亮说道:“来,让爹看看,多高了?”
终是父子,血浓于水,韩亮慢慢从白氏身后走出来,走到韩良臣面前。韩良臣不禁有些难过,转眸睇一眼白氏说道:“爹和娘可还好?”
“好,都好,都等着你呢。”白氏激动地回答。
“是良臣不孝,还多靠你尽孝了。”韩良臣略有歉疚地看一眼白氏,只是对于这个妻子,除了当初的父母之言,丝毫没有其他的感情。
“我嫁给你就是你韩家的人了,怎么说这样的话。”白氏羞涩地说道。
“我让人给你们安排住处,你们先休息吧,这一路上一定很累了。”韩良臣拍拍儿子的脑袋说道。
白氏不禁皱眉,“我们不是住在这里吗?”问道。
韩良臣脸色微变,面露尴尬,说道:“不,这里是军营,条件简陋,没那么多营房,这里即是我的寝房又是议事的地方,不能住家眷。”
“哦,哦,好,好。”白氏闻言连声应道,生怕自己给韩良臣惹了麻烦。
韩良臣将白氏母子安顿好了之后,看天色已晚。这一天,真是最漫长的一天了,他又想去挽衣那里,早有小校报备挽衣已经搬回自己的营帐养伤,与白氏线子的营帐正好一左一右分别在韩良臣营帐的两侧。
挽衣搬回自己的营帐,雪素不放心,便也跟着过来照料,得知韩良臣的正妻和孩子被接过来的事,不免为挽衣担心,心里也为这个妹妹惋惜。总不知为何老天偏要与挽衣作对似的,不让她安安生生地爱一场。
但见挽衣不言语,也不敢多说,有的没有说些无关疼痒的话题,明知挽衣心伤何处,却也不敢提,深知挽衣需要的绝然不是这些安慰的话儿。
韩良臣那么晚离开白氏的营帐,白氏便十分不解,按说这么久不见的夫妻应是难舍难分才对,可他眼中分明是陌生与疏离。身为女人,不禁有些别样的感觉,他或许是有其他女人了。
后勤兵为白氏送来晚饭,白氏便探问道:“良臣……哦,你们将军在哪里吃晚饭呢?”
“小的不知,可能在主营,也可能在挽衣姑娘那里……”后勤兵不懂事,张口便说。
挽衣姑娘?白氏如五雷轰顶,果然不出所料,心倏地揪紧,愣在那儿。女人总是天生敏锐的,尤其在感情面前更是如此,这么多年在韩家孝敬老人,抚育幼子,有丈夫如同没有丈夫,都不曾有过半点二心,这也是女子的德行。虽说男人有三妻四妾也属常事,但真到自己的头上,心中不免酸涩。
“娘,我饿了,可以吃吗?”韩亮一双眼睛看着饭菜发亮,孩子到底是最真实,却也极有礼貌。
“哦,吃吧,吃吧。”白氏恍然回神看着儿子说道,人却还是怔怔的。
后勤兵放好了饭菜便要退出去,白氏起身跟过去问道,“挽衣姑娘住在发哪里?”
“呃,夫人,小人不能说。”后勤后一脸难色,韩良臣对挽衣的一番深情,全军看在眼里,才从敌营救回来的场景历历在目,韩良臣下令不许任何人透露挽衣的营帐,后勤兵哪有胆子说,虽然眼前这位也是韩良臣的夫人,仍他不能触犯韩良臣的命令。
“我只是问问。”白氏以为怕她前去为难,便委屈地后退了一步。
后勤兵面露难色,拱手歉声道:“夫人恕罪,韩将军下过令,小的不能违背。”说完,连忙闪出营帐。
“娘,快来吃饭吧,可好吃了。”韩亮一边吃一边喊白氏,白氏却没有一点胃口,心下思量:既然他有其他女人,为什么还要接我们母子过来?若是不接我过来,我不知道,心里倒还好过一些。
心念至此,白氏眼底含着薄雾,黯然失神,哪里还有胃口。
而在挽衣帐内,雪素见韩良臣来了,看看挽衣,又看看韩良臣,轻声说道:“既然韩将军来了,我就回去了,韩将军陪陪挽衣吧。”
“多谢仇夫人。”韩良臣谢道。
雪素走后,挽衣看着韩良臣虽是心中欢喜,喜他没有留在白氏那儿,若是他真的留在白氏那儿,虽情理之中,但她心里定是要吃味儿的。女人就是这样,即便再懂得礼仪道理,终是愿所爱的男人心中只有自己。这时的挽衣可不是当初在霍家的换衣,总是推着霍安江去其他夫人那儿去,爱与不爱,便体现的真真切切了。
不过,心里虽然这样想,话却没有这般说,挽衣仍是温婉地问道:“你怎么不留下多陪她一会儿?”
“将他们安顿好了就好了。”韩良臣并不正面回答,走到挽衣床边一脸关心地问道:“怎么突然搬回来了,也不等我,谁抱你下的床?谁……”似乎他的女人谁也不该碰,这让他微皱起浓眉,脸上流出不满。
挽衣随即听出他言下之意,不禁撇了他一眼,“仇公子啊。”讪讪地答道。
“哦。”
一听说是仇公子,韩良臣那腔醋意稍稍退去几分,但仍有些介怀,“以后,不许别人碰你。”忍不住又补上一句。
“良臣,你不要去陪她吗?”挽衣并没有被他这番话岔开心思,盯视着他问。
韩良臣故意避开挽衣的视线,“晚饭送来了吗?”答非所问。
挽衣见他全然不正面回答她的那些疑惑,淡眉微皱,噘着嘴,也不理会他。
见她不声响,韩良臣才又转过头,看着她生气时的娇艳,恨不得上前吻住那片薄唇,吃掉她。
“我与她多年未见,今日相见,更觉陌生,反不如和你这样亲近自然,更是不知如何面对她。”韩良臣总算坐了下来,对挽衣倾诉道。
挽衣这才缓缓转过头,紧凝的眉心渐渐舒展,噘着的樱唇缓缓上扬出一个温柔的弧度,眼前这个沮丧的男人,并没有让他气恼,却是心疼。
“良臣……”她体贴地握住他的手,她不知要如何去劝说或是安慰,无论她说什么,都显得那么虚情假意,她不想做那么虚伪的女人。
韩良臣豁然一笑,“我会安顿她们的。”拍拍挽衣的手,似让他安心。
不过,他们都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白氏终是会知道挽衣,因而韩良臣想次日便与白氏说挽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