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衣调养身子的几日,完颜烈每天都会来看她却也不多做停留,便匆匆离去。挽衣自那些下人们的嘴里听说完颜烈近日来都在排兵布阵,像是过些日子会有一场大战。
挽衣不禁思量,前些天完颜烈便说有援军会到,想必是要与韩良臣再战。挽衣双眸微转,对旁边的侍女说道:“备些将军喜爱的酒菜吧,我请将军喝酒。”
“是,挽衣姑娘!”
完颜烈听说挽衣要请他喝酒,那张俊脸上并无一丝异色,只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
援军将至,这些日子每日商议战事,确实劳累,完颜烈又何偿不想和挽衣喝喝酒,说说话儿,可他又不得不防备挽衣,他知道这个女人不管嘴上怎么说,绝对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又极冰雪聪明,与她相谈绝非调情说笑那样简单。他刚垂眸继续看着兵书,却心神已乱,只好放下,起身便走。
挽衣见完颜烈进来,牵唇浅笑,走上前去,爽朗地说道:“完颜将军能赏光前来,挽衣十分高兴,将军请。”不卑不亢地说完,伸手让坐。
完颜烈微微一笑,那张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脸,即便是笑也显得那么生硬,皮笑肉不笑真正应了此番表情。
“挽衣姑娘的身体恢复好了?竟然已经能喝酒了。”完颜烈边说着坐了下来。
“多谢将军挂念,好了许多,只是还有些头晕,每天睡得时辰多了些。”挽衣故意说得云淡风轻,亦是不愿以让完颜烈探到虚实。
“姑娘可要调养好,不要错过下个月的战事。”完颜烈似说得若无其事,却是故意放话给挽衣听。
挽衣挑眸,仍是想在他脸上找到一丝端倪,但这些日子以来,挽衣也对完颜烈有些了解,心知又是徒劳,却脸上仍挂着笑,戏作得十足。
“哦,这不是转眼就要到了?挽衣倒是要看看有多精彩了,良臣用兵如神,可是朝中上下闻名,又得皇上宠爱,完颜将军若真能胜他,大宋的皇上也要俱怕你三分了。”挽衣故意献媚。
完颜烈不知换衣是真是假,她与韩良臣之间的感情明眼人都看得分明,这会儿,她不偏不袒,是何用意?
挽衣提壶倒酒,又递到完颜烈面前。完颜烈只看不喝,挽衣便笑道:“完颜将军难道怕酒里有毒?是否太高估了挽衣,这是你的军营,我又到哪里找毒可投?”言罢掩唇又笑,这些沁香楼学来的逢场作戏的功夫,还时时能派上用场,挽衣只觉世事无常。
完颜烈闻言亦是淡淡一笑,“挽衣姑娘此言诧异,本将怎么会怀疑姑娘,只是觉得今日姑娘这般热情受宠若惊罢了。”
“热情?挽衣不过是对战事更感兴趣,想知道两名神将胜负怎分?”挽衣这时已经冷下面色,也知不能太过热情让完颜烈有所察觉。
“哦,姑娘不怕韩将军输吗?”完颜烈对此极为有兴致地问道。
挽衣挑眉,“将军又怎知是他输,而不是你输?”她毫不避讳,即是不想引起怀疑。
完颜烈终于笑了两声,这张冰颜极少见到这样开怀大笑的时刻,那些侍女们都极为惊讶,只是都垂着头,不敢被完颜烈看到。
完颜烈似感觉到了多余的目光,蓦然冷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将军。”众人退出营帐。
“咳咳。”挽衣故意捂住胸口,轻咳了两声儿,便是想让完颜烈知道自己还未痊愈。
完颜烈亦是柔声安慰道:“姑娘身子未好,这样饮酒可好?”
“难道今天精神好,少饮几杯无妨。”挽衣爽快笑答,这般直率让完颜烈看不清头绪,亦是让他无法自拔地越陷越深,他那双幽深的眸子正极力保持着镇定,“姑娘这般性情难怪得到这么多名将的喜爱,谁又能抗拒呢?即便是本将阅女无数不为所动,却因与姑娘一面之缘而心心念念,甚至派人去抢人,这是本将此生做过最荒谬之事了。”
情字之威,也只有深陷过的人才能体会其中奥妙,欲罢不能得心情,甚至可以让人失去理智,所作所为出乎意料得像是另外一个人。深陷于情的人,往往都会有惊人之举,无法用一个理字去理解判断。
挽衣淡然浅笑间抬眸看着完颜烈,“没想到将军平常看起来那么冷傲无情,内心也如此火热。”
四目相视间,灼灼目光投在挽衣的脸上,其中情义可想而知,挽衣垂眸思量,如何将话再转回到战事上去。
一壶酒已经见底,这让完颜烈有些始料不及,万万不曾想到这样也能喝掉这么多酒,而是在他不知不觉间。挽衣亦是心下暗喜,劝酒这点功夫可是练了几年的,别说一个对她钟情的完颜烈,就算是一个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人铁面人,也不是难事。
“再拿一壶酒来。”挽衣唤侍女。
完颜烈笑了笑,“姑娘不怕本将酒后失态么?”
“不怕,将军那天没有趁人之危,想必也是个君子,虽然与国而言我们为敌,但将军的为人,还是令挽衣信任的。”挽衣奉承道,这话不是白说的,挽衣也有自己的心思,想这完颜烈会顾忌面子而不做妄为之事,他与冉俊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一想到冉俊,挽衣又想起了亚默,是啊,亚默总在她危难之时神仙似地自天而降,心念至此,她竟然挑眸看一眼天棚,好像亚默真的会跳下来似的,不禁有些黯然。
“姑娘倒是给本将带了顶高高的帽子啊。”完颜烈复又笑道。
“挽衣怎敢。”挽衣言间双手抱拳一礼,“不过,说到战事,韩家军个个都是精兵良将,以一当十,将军的援军可是够充数么?”
“援军自然不少,这一次要赶你们大宋皇上让出京城。”完颜烈自信满满,喝下杯中的酒,边放下酒杯边说,而这一刻,他也稍有些醉意,更可说醉得恰到好处,即不会觉得自己醉了,又有些飘飘然。
挽衣一眼便看出完颜烈这酒喝到了几分,唇边弧度越发加大,柔声细语地与完颜烈聊东聊西,间或夹杂几个战事的问话儿,推杯换盏间,有的没的,说了不少。完颜烈不得不承认最后自己是真的醉了,他好像直接睡在了挽衣的营帐,一切都有些恍惚。
“将军,将军?”挽衣连唤了几声,完颜烈都没了反应。
“来人,帮将军更衣。”挽衣唤人进来,两个侍女赶忙进来,挽衣站在她们身后,见她们帮完颜烈脱去外袍盖上被子后,忽然将二个侍女打昏了。
“将军在里面休息,不得打扰。”挽衣故意大声说道,似让帐外的人也听到。
没一会儿,营帐里退出来一个侍女打扮的人,守在外面的兵卒也未去细看。
挽衣凭着那天大闹的记忆来到了主营帐外,看那里有卫兵守侯绕到后窗,跳了起去。手脚利落地来到桌案前翻找,再看看那作战地图。挽衣这几年与霍安江和韩良臣在外征战,对兵法了如指掌,看这些地图和标记一眼便明,深深记在心里,一双柳眉紧蹙,却一边看一边连连占头,不禁心底暗叹:这完颜烈还真是一名猛将。韩良臣能与他对阵也真是需要动些脑筋,韩良臣那张脸忽地窜进她脑中,心中一阵落莫,她只想说,好想他。
“将军不在?”
外面突然传来声音,挽衣一惊,连忙又自窗口跳了出去。
完颜烈醒过来时,只觉一股清香扑鼻,一瞬之间竟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睁开双眸半晌儿才回过神来,“挽衣?”
“将军醒了?”挽衣含笑而至。
完颜烈起身甩甩头,仍有些沉重,“昨夜我醉了。”
“嗯,现在将军可清醒了?”挽衣仍笑得温柔,完颜烈却疑眸看她,“挽衣姑娘是觉得本将还有价值是么?”
“将军此话怎讲?”挽衣故作听不懂似地反问。
“不然怎会对本将这样热情?”完颜烈直接说出心中所惑。
挽衣轻笑,仍是一脸若无其事般,“那将军就这样认为好了,总比一无所用好吧?”
这回答令完颜烈哭笑不得,摇头苦笑,倒真是拿这个小女子无可奈何。
完颜烈匆匆洗漱后便准备去主营议事,可才走到营门便又停下脚步,回首再望向挽衣,挽衣盈盈一笑,便又觉心头颤动,他会不会死在这个女人的手里?这一刻他便只有这一个念头了。
完颜烈掀帘而去,挽衣那笑容转瞬变得似冰般冷漠。要想个办法把完颜烈的作战计划告诉良臣才好。可她身在金营,谈何容易?如若送不出去消息,那要如何破坏完颜烈的计划呢?一双柳眉越凝越紧,越凝越深。
完颜烈回到自己的主营,与谋士开始议事,坐在桌案前微怔,谋士疑问:“将军,这是?”
“哦,没事。”完颜烈看看眼前的地图与兵书,边翻阅边说:“昨儿议的事你们商议得如何了?”
“有几处仍是觉得不妥。”有一谋士进言。
“那便另拟一个。”完颜烈果断说道,几个谋士闻言,不禁面面相顾,这般就推翻了议了几天的战略计划令他们始料不及。
完颜烈挑眸看看他们,“怎么?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