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衣万万不会想到,她竟然已在山中四年之久,而这四年,韩良臣的一切,她一无所知,不,她望向亚默,即便是她一无所知,但亚默一定知道。快步上前,追上亚默,清声道:“他现在近况如何?”
亚默仍是从容踱步,垂眸看着脚下的石阶,默不作声。
“他死了吗?”挽衣被自己的话吓到了似地倒抽一口凉气,不,他不会死,若是他死了,她怎么会感应不到,她是确信自己与韩良臣早就灵魂相通,他没死,一定没死。她不知这些心念是为了安抚自己,亦或是真的如此。
亚默复又走了几步,轻声道:“他没死。”
眼前似转瞬蒙起薄雾,看不清一切,却又极是喜悦。是的,他怎么会死的,他不会死,她不要他死。随即,抬腕擦拭去眼泪,又道:“亚默送我出山吧。”
“不。”亚默斩钉截铁。
“悠幽说我已经好了。”挽衣见亚默不尽人情,提高了声调,双眉轻拢,略带着怒意。
亚默仍是背着手,继续前行,“她在这里住久了,根本不知你离开这里之后会怎样。”
“就算是死,我也要走。”挽衣气恼地说道。
“你已经是个死人了。”亚默清冷的声音落地,真可令人结冰,挽衣闻言,愣在当下,半张朱唇,竟然说不出半个字来。她已经是死了?难道韩良臣真的认为她死了?
韩家军营。
“将军,仍是没有消息。”来回话儿的探子战战兢兢地回报,双膝跪地,微微发颤。四年了,四年都没找到的将军夫人,已经是韩家军中最避讳的军机。所有人都放弃了希望,只有韩良臣不允许他们停止寻找,而这些探子们生怕韩良臣一气之下重罚他们,之前的探子不知受过多少责罚。
韩良臣闻言一动未动,只是看着手里的书简,四年了,他好像已经麻木的神经真的麻木了么?不,只是他由那外在的痛变成了内心的痛,痛得令他无法呼吸,更不会移动,他甚至怕若是有一天真的有挽衣的消息,他反而会不会激动地爆掉血管。
那来报的探子已经在下面跪了良久,跪得双腿发麻,仍不见韩良臣有半点反应,此时此刻,却不知是该说话不是?那张苦脸,简直就快哭了出来似的难受,额头上渐凝出汗珠,一滴一滴地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瓣儿。
这样过了快半柱香的光景,韩良臣方才合上书简,动了动身子,声无起伏地说道:“继续找。”
三个字才落地,那探子如获大赦般拜了下去,“是,将军大人。”
“下去吧。”韩良臣仍是垂眸,面无波澜。
那探子刚要起身,脚已发麻得全无力气,噗通再跪在地上,复又起身,一瘸一拐地退了出去。
韩良臣悠悠一叹,起身踱步至窗边,仰望夜幕之中那轮清月,眼底又有微波闪烁,“挽衣,你在哪?”心念着心爱之人,无语凝噎。
“相公,回去歇着吧。”周氏进来轻声说道。自打挽衣走了,周氏总伴在韩良臣身侧,只是韩良臣心思全放在战事上,心中再无儿女情长,仍是挥挥手沉声道:“你回去吧,我还有些兵书要看。”便又坐了回去,也不声响地看起书了。
这四年来,韩良臣陷入一种莫名的苦楚之中,再无笑意,哪怕是再大的胜仗,都无法令他开怀大笑。韩家军里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都不忍见他这几年的凄苦,但无论说什么,都无法开解,他们深知,除非找到挽衣,而那时已病得生死未卜的挽衣,真的还活着么?这永远是他们心中的谜团,亦是韩良臣的希望。
周氏年长了几岁之后,亦是变得温婉,挽衣刚刚走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可如今,她终是知道韩良臣对挽衣是怎么样的感情,又是她一生都无法得到的感情,心也就渐渐死了,不去奢望,只想本份地做好自己应尽之责。
“相公,早些歇着,不要熬坏了身体。”周氏只好叮嘱了几句,离去。
韩良臣似看得专注,没听到周氏的话儿似的。
四年了,怎么一点挽衣的消息都没有,亚默也像消失了似的。西夏他都派人去找过了,他们还能去了哪儿?万万想不到最后得到挽衣的人是亚默。他们在哪儿?或许是他对挽衣不够好,所以,这次挽衣不回来了。手颤抖得再看不清眼前的字。
“啪!”书简已被重重地摔在地上。他重重地捶打着桌子,险些将那桌子也一并敲碎了。是否,他该放了她,她和亚默在一起,一定似神仙般的自在,不用受兵荒马乱之苦了。可他为何仍是无法释然?他思念着那张脸,那个人,属于她的一切一切。
挽衣蓦地自梦中惊醒,好像,他曾来过,在梦里?她转首望向窗外的清月,心下黯然,良臣,良臣……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挽衣下了决心,是要下山了。
清晨,山中依然是阳光普照,百鸟齐鸣。挽衣依在窗外,自惊醒一直站到此刻,亚默经过她窗边时,看见她脸上的淡淡的忧伤,怎会不懂。他总是留不住她,如今亦是如此,心滴血般的痛着,却不忍她那么难过。
“再过几天,我送你下山。”他说得言不由衷,又如此无奈。
挽衣恍然回神,定定地望着他。
“你……”她才喊出声,又敛口紧抿起嘴唇,对亚默,她还能说什么呢?
挽衣极是听话地每天去泡药浴,为了强健了身体,就可以去找韩良臣了,只有亚默那紧锁的眉心,令她不免轻叹。
亚默来到七彩殿时悠幽略感惊讶,但见他眉宇间那丝愁容,便也心知肚明,一定是与挽衣有关,不禁笑道:“她要走?”神机妙算般一语中地,亚默挑眸,复又轻笑着点点头。
“你留不住她就如我留不住你一样。”悠幽直言不讳,这般坦诚,偶尔让亚默不知如何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