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衣与完颜烈面对面地坐着,心底各有一番思量,倒也真是都想真心不敢真心相待,只是完颜烈爱得更深更多,更投入。挽衣不屑欺骗别人的感情,却做着欺骗之事,心里也不是那么坦荡好受。
“为了挽衣这句话,本将定当全力以赴。”完颜烈面无表情,声音严厉,挽衣真不知自己这是帮了韩良臣,还是害了韩良臣,内心更是焦灼不堪,极力让表面上保持着平静。
“挽衣静待其成。”挽衣说得心虚,她哪里想看到韩良臣失败,可见完颜烈如此胸有成竹的样子,竟然也隐隐牵挂起来。一时间竟然失神,脑中萦绕的是旖旎的情思,眼角眉梢泛起思念的涟漪,仿佛无处不是那人的影子。
“本将不会让姑娘失望的。”完颜烈自信满满,唇角上扬,笑得得意,却见挽衣垂眸凝思,心神不在,不禁又唤了一声:“挽衣姑娘。”
“嗯?”挽衣恍然回神,怎也没想到,会失了神,一阵心悸,生怕刚刚被完颜烈看出些什么,“将军这般自信,想必一定有了极好的对阵之计。”不知所以地胡乱诌了几句。
完颜烈那双精目怎么会看不出挽衣刚刚的失神,目光低垂,温声说道:“金国不如大宋温暖,眼看就要冬天了,这冬天的雪极厚,厚得可有半人多高。不过,却也是烹雪煮茶最好的时候,想必姑娘一定喜欢。”仿佛此时他已经看到带着挽衣踏雪寻梅,取雪煮茶的快乐。
要说每个人心底都会有一个诗情画意的自己,只不过,时事没有给他们享受那个自己的机会罢了。
挽衣不禁笑着附和道:“清晨醒来,洗手取雪,生火煮水,雪在釜里浮沉,玉肌消陨,茶香四溢,与君对饮,别有情致。”
完颜烈闭上双眸,仿佛就已经到了金国,与美人相伴,围炉煮茶,暖意融融,爱意浓浓。谁不想要这样的日子呢?却又谁会想到这样的日子呢?在没有遇到挽衣之前,完颜烈从未想过这样诗情画意的情景。
“飞雪有声,惟落花间为雅;清茶有味,惟以雪烹为醇。”完颜烈幽幽而道。
完颜烈那么爱挽衣,也是因他那颗心孤独了太多年,自父母不在人世,便与别的孩子不同了,没了母亲的教导,如何疼惜女人更是他无法理解之事,谁会想到就这样,自见了挽衣之后,什么怜香惜玉,什么真情真心,便就这样自然而然地都学会了一般。
说到底,这又哪里要学呢?若真的爱上了,便什么都会了。
挽衣抬眸看他,见他轻闭着双眼,脸上亦得陶醉之态,那颗心便又有些淡淡的忧伤,若是真的有那一天,定是良臣战败,我会以身殉他,也未必会随你去金国,你这般痴又是何必?心念至此,不禁在心底黯然一叹。这一生终是要负一些人,又何尝是我所愿呢?
完颜烈似神思归位,方才缓缓睁开双目,脸上亦有一丝笑意,凝视着她道:“姑娘会喜欢金国的。”仍是十分自信。
挽衣苦笑,“听将军这般说来,金国也确是极好的地方。”
“当然,你会喜欢的。”完颜烈本能地回答出来。
挽衣亦是垂头不语。
“怎么?不信我能赢他?”完颜烈见挽衣不说话儿,便反问出来。
挽衣扯了扯唇角,清声道:“良臣也不是普通的将军,你也万万不可低估。”
“低估不敢,只是金国有金国的法宝。”沉浸在爱情之中的完颜烈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一时口快说出机密。
是的,挽衣听得真真切切,那一瞬她的眼睛比任何人瞪得都大,只不过,她让自己快速镇定下来,抬手掩面笑道:“原来金国有法定,难怪将军气定神闲,丝毫不怕。”完颜烈只是笑得十分清淡,若不留心,根本看不到他曾笑过。
“挽衣姑娘该喝酒回答本将的问话了。”完颜烈再次岔开了话题。
挽衣接话道:“将军请问。”言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姑娘要如何送信出去呢?”完颜烈仍是怀疑挽衣。
挽衣无奈轻叹,“将军若这样问,那挽衣也只能说,寻找机会带着将军的作战文案逃跑了。”
“姑娘果然会这么做吗?”完颜烈追问时,脸上骇人的严肃告之世人,他随时可以像一座喷发的火山,随时随地波及到他人。
在没有得到完颜烈的作战计划之前,在没有得知完颜烈口中所谓的金国的法宝之前,就算是让她走,她都不会走。
“将军认为挽衣跑得出去吗?”脸上似委屈地看着他。
完颜烈也相信自己的军营不是那么容易随意进出的。时而相信眼前这个女子,时而又怀疑,若不是因为对她动情,他又怎么能陷入这般境地,还被那些谋士指点,完颜烈只觉得自己果决了一生,这般为难还是头一遭。
“不要让我伤心,好么?”完颜烈蓦然间语重心长地说道,字字敲在挽衣心头,可她就来伤他心的人啊。
“将军的心,也能伤到么?”挽衣故意答非所问。
“你知道本将的心意。”完颜烈亦是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她的脸,她那双清澈的美眸。
挽衣回望着他,这样一双真情的眼睛让她不忍说谎,尽管是为了大宋,为了韩良臣,但挽衣仍有做人的气节,“伤不伤心,不在挽衣,而在将军自己。若是将军胜了,我便跟着将军走就是了,至于伤不伤心,挽衣又怎么知道将军的心是什么样的?”
完颜烈霍然间狂笑了起来,“果然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硬是将一切推给了本将。”
“这般苦恼的话儿,还是不要说了吧,今儿是将军审挽衣,还是让挽衣表忠心?若是审,将军审得如何了?若说忠心,挽衣才来营几日,即便是说了,将军会信么?别说将军,连挽衣自己都不信。”经挽衣这么一说,完颜烈倒真觉得她说得在理。
“没想到挽衣姑娘还是个极好的使臣,两国交兵,都遇到挽衣姑娘这样的使者,是不是就打不起来了?”完颜烈笑道。
“挽衣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这打不打都是你们这些逞强好强的男人做的事儿,我一个女人家,也只能陪你们开心解闷罢了。”挽衣说着,不知何时,酒壹到了她的手里,竟给完颜烈倒起酒来。
一杯酒斟满,完颜烈也自然而然地送入口中,呛辣感刺激得他方才回过味儿来,“怎么变成我罚酒了?”
这话儿说得两人不禁都笑了,挽衣见完颜烈又放松了对自己的警惕,心里也长舒口气,总算又蒙混过关了一回,只不过,她可是约了亚默晚上来她的营帐的,这完颜烈不走怎么行?
挽衣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让完颜烈离开的办法。
完颜烈这一杯酒喝完,挽衣便不再给他倒酒,自斟自饮起来,完颜烈不禁讨酒道:“怎么也不给我倒了?”
“哼,还不是怕将军说在挽衣这儿喝酒总是醉的,今儿,挽衣就让将军清醒着出去。”挽衣一脸委屈地说完,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完颜烈复又大笑,“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挽衣又错了?”挽衣嘟起小嘴儿,委屈得快要掉泪了似的,看得完颜烈哭笑不得,连连摇头。
营外的侍卫跟了完颜烈这么久,还没听过完颜烈这样的笑声,这些年,别说是笑声,哪怕是完颜烈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都是极难得的,便也可想而知完颜烈对挽衣的喜爱程度。
“夜也深了,将军请回吧。”挽衣身桌前起身,正对着完颜烈深深一礼,逐客。
完颜烈垂眸凝视跪在身前的挽衣,前几夜留在这儿,一点记忆都没有,每次第二日清晨起床,也只是看到挽衣衣着整齐地进来,哪怕她温软馨香的身子靠在他身边也好,这时,他真的不想离开。
挽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知道男人的心思,便知道此刻完颜烈的心思,她不敢抬头,怕与完颜烈那双眼睛对视,她不能让他看到自己,她深知那对男人的诱惑,只这样跪着,两个之间竟一时空气僵凝,谁也不愿打破。
“将军,马,马房失火了。”突然,侍卫在外面报道。
“什么?”完颜烈拍案而起,便向外奔去,走到营帐门口蓦然顿足,回眸看一眼挽衣,挽衣亦是向外张望着,柳眉轻凝,美得不可方物。
“在帐里呆着,不要出去。”完颜烈临走前也不忘嘱咐。
“哦。”挽衣应着。
马房失火?亚默不是在那儿吗?挽衣根本不担心亚默会有事,因为他根本不会有事,这点小事怎么会伤到他这个神仙?
“还不谢谢我?”
正当挽衣凝思不解之时,便听到了亚默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你干的?”挽衣也毫不惊讶亚默站在她眼前,似乎所有神奇的事儿在他亚默身上皆有可能。
“不然还有谁?”亚默毫不避讳,“好了,他们去救火了,我们可以聊天了。”
挽衣无奈地摇摇头,也只有他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
亚默早就来到挽衣的营帐外,见外面把守森严,贴近窗子透过缝隙看到了完颜烈,便折回马房,于是也就有了这一把火。这是敌营,他可以毫不顾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