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衣缓缓自地上起来,一边去拉被撕扯凌乱的衣衫一边拭去泪水,刚欲转身,又看到门口一个白影。
亚默站在那无声无息,也不知道他是何时来的,是否看到了一切?挽衣微垂眼睑,苦笑着说:“怎么,哥哥走了弟弟来,当真是你们的风俗,一家的男人都可以娶一个女人为妻吗?”说着,那双泪眸抬起,直逼亚默,其中恨意深重,令人怜惜。
亚默打量着挽衣凌乱破碎的衣衫,转目看向别处。
“他不会再来了。”沉声说道。
挽衣不知亚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与她对立的立场,又像是真想帮她。她抽了下鼻子,又抹一把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已经被撕掉的衣袖让她那只雪白的手臂上显而易见的青色淤痕,触目惊心得让人心疼。
挽衣仍在拉扯那破烂不堪的衣衫时,突觉温暖的斗篷已经罩在她的身上,亚默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而亚默也不知自己为何帮她披上了自己的斗篷,难道他也像那些凡夫俗子被美人所惑?亚默转身离开挽衣身边,不,他只是怜悯这个可悲的女人,一枚被当作棋子的女人。
无论什么人被当作棋子都是可悲的,亦如他们亚家的所有人,都相国的一枚棋子,父亲已经被权利冲昏了头脑。
“明天晚上,我就带你走。”亚默陡然说道,这话令挽衣不可置信地望向他那欣长的背影。
微微翕张着嘴唇,“真的?”
“信不信由你,反正明晚我来接你。”亚默说完便走了。
这时,哪还有信不信,只有拼死一博,挽衣咬了咬嘴唇,将眼底最后的泪水擦干。明天,明天就可以逃出去了,明天,明天就可以看到他了。
次日清晨,一抹暖阳给冬季些许温暖,昨天夜里下的雪簿薄地一层铺在屋檐上,折射金色的光芒,仿佛整个别苑都在熠熠生辉,变成了一座金色的宫殿。
亚萝推开窗子,一阵冬晨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那张原本就极秀美的脸绽着笑颜,等了这许多年,昨夜他们又重温旧梦,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新的开始,昨夜冉俊对她很温柔,体贴得让她吃惊,心念至此,羞涩地微微垂首,脸上泛起红晕。
“在看什么?”冉俊起身看着站在窗口的亚萝问道。
被他的声音喝醒,亚萝没来由地略显惊慌,“初冬的清晨清冽,却能涤心般让人心情愉悦。”亚萝含笑说着,而真正让她有这般心情的恐怕是冉俊。
亚萝再转过头看冉俊时,只觉他脸上的神情漠然,没有半丝喜悦和温度,是她看错了么?昨夜他们还?她不懂这男人为何这般严肃,一时间怔住了。
“我早就知道那些女人是你害死的。”冉俊突然话锋一转,低沉的嗓音揉入一丝危险的气息,让亚萝害怕得后退一步,靠在窗口。
“你要说什么?”亚萝扬起下巴。
既然他选择这样的时候说这些话,定然有他的用意,亚萝心下暗暗思量,冉俊为何要这个时候说这件事,昨夜那般柔情似水,而现在的冷目逼人,真是一个人么?可这里谁只有一张面孔呢?他们不都是在藏着两张面孔做人。如此,亚萝那张笑颜也渐渐失去温度,冷冷地回视着冉俊,好像昨夜就是一个梦一样消失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杀掉我?”冉俊反而邪笑着看她,眼里充满了挑衅,唇畔是冷冽的微笑,让人看着发寒。
亚萝仍是扬着下巴,“为什么要杀了你,除非我死了。”她的话也暖不到哪去,像把刀子似地扔回冉俊。
“我们之间不会像当初那般恩爱了,不要再阻碍我和挽衣。”冉俊黑眸中闪着绝然的光芒,亚萝不懂为何他昨夜与今晨完全变了个人。
亚萝凄笑道:“那你昨夜为什么?”话到这里她涩然收口,只因那难抑的悲伤堵在喉咙,让她说不出话来。
“为了亚默。”冉俊的直白更是在亚萝的胸口插了一把剑,她仿佛已经感觉到自胸口向外渗着血,那血流得很快,抽走身上所有的温度。
他仅仅是为了他的兄弟而和自己同房?在他眼里她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从不低头的亚萝,终还是抵不住悲伤,颤声问道。
“因为你爹。”冉俊毫不避讳。
“你爱过我吗?”亚萝又问。
“爱过。”冉俊直言不讳,目光灼灼,坦然得让人不再怀疑。
“仅仅因为我爹就不爱了?”亚萝脸上泪已成行,一颗颗珍珠似地掉在地上,任谁见了都会心疼,却无法打动冉俊的心。
冉俊冷笑:“娶了你之后,我就要一直受制于他,稍有不和他心意,都要压抑,对他只能服从,不得违背,我不是他的傀儡,他也无权左右我的人生,为了不再受制与他,我只能不爱,因爱而怖的道理,你不懂吗?”
“爱是可以这样讲道理的么?”亚萝不懂,她的爱为什么那么无私,眼里只有他这个人,什么也看不到,甚至可以违背自己的父亲。
冉俊仍是冷着脸,微含凉意的语气让亚萝直落万丈深渊,“对我来说,女人不过是用来征服的,没有任何意义。”
“挽衣也是么?”亚萝已觉自己半个身体都冻住了似地一动也不能动,她直觉那寒意正慢慢向上蔓延,从脚到腿到腰,很快就要到身上直至她的脸,都僵住了似地,没有任何表情了。
“当然是,她是我看中的女人,我看中了当然要征服,又是从我手上跑掉过一次的女人,我不该好好征服她么?多么可爱的小动物。”冉俊邪魅的笑容带着冷意,让人看不清那其中是喜悦还是鬼魅,他真的是个无情无义的魔鬼。
“不要再枉费心机,我和你之间,昨夜就是结束,如果你有了我的孩子,你还可以留大将军府,如果没有,就不要怪我了。我答应亚默再试一次,我要兑现自己的承诺,现在我已经实现了对他的承诺。”冉俊仍是冷冰冰地说着,毫无感情。
亚萝推门走进挽衣的房间,挽衣闻声从里屋出来,看到脸色苍白如腊的亚萝,幽灵似地飘到她面前,是的,她几乎是飘进来的,那张脸实在骇人。
“亚萝?你怎么了?”挽衣柳眉微蹙,看着她问。几日的相处,无论这份感情有多复杂,都与旁人不同。而看她此刻有脸色,就知道昨夜她和冉俊并不愉快,她怎知冉俊偏偏是在她最幸福的一刻如此沉重地给了她一击,让亚萝所有的期盼都破灭了。
“他是魔鬼。”亚萝翕张着嘴唇,仿佛已经没有了说下去的力气。
“谁?冉俊?”挽衣看她的样子十分担忧,拉她进屋内暖炉旁坐下,帮她揉搓那双雪白的葇夷,嘴里说着:“外面太冷了,你不该只穿这么少跑来。”虽然是敌人,但也是个柔弱的女子,挽衣仍是那般善良。
“挽衣,我死了。”亚萝漠然说着,她的心死了。
“你在说什么疯话?”挽衣大概想到定是冉俊伤了她,也只有冉俊才能这样伤她,“一个男人不珍惜你,还可以等真正珍惜你的男人来到你身边,不要为不值得的人伤害自己。”
“为什么你可以接受一个又一个的男人?”亚萝回眸间,盯视着挽衣,那目光中的寒意尽是指责。
挽衣不禁怔住,愣愣地看着亚萝,垂下眼睑,“我,我确实不是贞洁的女人,可,可那是命运促使,我又何尝想如此?我本就是在沁香楼等良臣,可偏偏先遇到了霍将军,他待我恩重如山,我不忍辜负,才嫁给他,直到遇到良臣,我心里便只有这个男人了,可我们不能在一起,经历了太多太多的波折,我们才尽释前嫌,终于能在一起了,又……又被捉到了这里。”
昨晚,亚默说要带她走。挽衣脑中尽是回忆,回忆与韩良臣的点点滴滴,温习着他们的爱情,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遗忘。两个女人之间便是唯一的话题。
“所以,我,我不是……”挽衣涩然咬住下唇,不知如何说清自己。
亚萝双眸中那两溺泪水晕了多时,这才啪嗒掉下来,“他说不会再爱我了。挽衣,我的心死了,好疼,我该怎么做?”
挽衣将亚萝揽进怀里,不禁心疼地说道:“离开他吧,离开他重新寻找幸福。会好的,一切……”话犹未尽,挽衣只觉腹中一阵刺痛,“亚萝?”她惊慌地放开抱着亚萝的手,低头看见亚萝手里那只短小的匕首,正刺进自己的身体,渗渗的鲜血顺着利刃流回亚萝的手上和她雪白的衣袖上,晕染开来。
“为什么?”挽衣瞪视着亚萝。
“因为他要征服你,我不想让他有征服的快意,你不能让他征服,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死,死去的人,还怎么征服?”亚萝说得十分镇静,挽衣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才是真的疯了。
挽衣后退数步,亚萝执起匕首,再向她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