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已聚了霍家的众人,霍老爷和霍老夫人听说鲁月梅惹了祸,便也跑了过来。霍老爷只知道儿子不喜欢这个赌当家的女儿,无论如何,这媒是他应的,也有责任。
庞氏怕鲁月梅再咬她一口,也过来听风声。
可在堂外听到鲁月梅这番倾诉后,不由惊愕了众人。万万没想到这位三夫人劣性颇多,竟是如此重情之人。而更让霍安江始料不及,本沉着的脸上浮着诧异之色,再看鲁月梅此刻虽然怒意浓浓,却满含深情的泪眸,不置可否。
霍安江略显怔忡片刻方才恢复镇定,未及看还在错愕中的众人,开口说道:“不要为你做过的错事狡辩,这丝毫帮不了你。”而这句话说得显然柔和了许多。
“哈哈哈!”鲁月梅又是一阵狂笑,却笑得越是癫狂越是凄楚,泪仍是不断地自眼角溢出,顺颊滑落,足见心痛,“狡辩,我鲁月梅爱了一生的男人,把我的爱说成狡辩……”鲁月梅那颗心被撕扯得碎了一地。
挽衣是个重情之人,见鲁月梅如此,感同身受,她深知那份爱的痛楚,不免欲替她落下泪来,上前一步,看着霍安江说道:“将军,三夫人只是因爱才做错事,这情字之威你我都曾感同身受,就不要怪三夫人了。”
挽衣不劝还好,她这一劝,更是激怒了鲁月梅。
“收起你的虚情假意,你以为你真的是情圣?你不过是个圈楼里出来的肮女人,却到将军府来装模作样,装得纯洁无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好事?是你让将军在全军当中丢了脸面,还真是本性难改!”鲁月梅歇斯底里地冲挽衣喊道,浑身散发出的怨气直逼挽衣。
挽衣陡然一顿,凝视着鲁月梅不置可否,她本是想帮鲁月梅,鲁月梅这般以怨报德,让挽衣错愕不已,原来她做得越多只是陡增鲁月梅对她的怨气罢了。
厅堂内空气僵凝,众人似都提着一口气。震惊鲁月梅刚刚说的话,圈楼里出来的挽衣?这话儿令霍老爷和霍老夫人惊异不已,如此喜爱挽衣,也未曾从那张清丽绝色的脸上看出半点风尘,还以为是哪个武家的女儿,怎么会是?目光含着疑虑,虽武官身份不高,但又怎愿自己的儿子娶个青楼女子,又是隐匿相瞒,对挽衣愈是期待,越是失望。
那失望得有些怨气的目光,让挽衣一阵难过,她紧咬下唇,歉意满满地看着二老。
霍安江确是不许人和霍家提挽衣的身份,若是说当初娶庞氏、娶陈巧珏、娶鲁月梅时可以不计较太多身份地位,但现时,他已经堂堂禁军统领,再娶一个妓女为妾总是让人谈论。
霍安江的怒火也再次被鲁月梅点燃,为何这个女人,不断挑战他的底线?既然她不给自己留退路,那他也无须多虑。他目中已布满血丝,恐怖之极,屏息静气地紧盯着鲁月梅,一步步走近她,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众人如霍安江同样屏住了气息,顿时堂内静得骇人。
鲁月梅缓缓伸手摸着火辣的脸颊,心早已凉透底,良久才抬起头,悲痛难持地盯着霍安江,而他却没有丝毫心疼歉疚之意。
“鲁月梅,我本想放你一马,你却咄咄逼人,怪不得别人,只能怪你自己。”话儿说得狠戾,脸亦冷得骇人。
挽衣的泪瞬间夺眶而出,却不是因为鲁月梅揭穿了她的身份,而是二老眼中的那抹失望,她欲开口解释,又不知如何启齿,也无从开口,本就是她的错不是么?她自悔恨不已,掩面离去。
挽衣离开,霍安江更是心痛,纷乱思潮,此起彼落。又想追挽衣,又碍于堂上的父母,看来他是要给他们许多个解释。
而鲁月梅垂下头,她深知霍安江对她再无情义,神色黯然,冷然一笑,就算是得不到这个男人,也不让得到他的人那么快活,既然这颗心被他折磨得破碎不堪,那痛也要让他们尝尝,她掩去目中的悲怆和凄凉,饱含不甘,怨怼冷笑道:“放我一马?早在你救我的那一刻,就不可能再放我一马了。”
言下之意,她的心早就被他牢牢拴在他身上,何谈放与不放?
霍安江见此,神色一凛,冷道:“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嫁进霍家,也是你娘家的意愿,那就由他们代你受罚可好?”
鲁月梅蓦地抬起头,双手撑地站了起来,扑向霍安江,那双素白的手紧紧拉住霍安江的衣襟,眼眸尽露凶光,眦裂发指道:“堂堂一个将军,对付自己的女人,也要用这样的手段吗?”
小校和守在一旁的兵士们冲过去,欲拉开鲁月梅,可她的手紧紧地拉着霍安江的衣襟,竟然无法拉开,那般狠绝足见气愤。
霍安江脸色阴沉下去,面孔满是忿然,怒道:“养不教,父之过!有错么?”
“你!”鲁月梅再忍不住泪水,任由其无法控制地流了满脸,这个男人真的是那个让她不顾一切嫁给他的人么?十三岁那年,那张亲和的脸,那温柔的笑容,真是他么?初见般美好支离破碎,少女一梦,梦了一生。梦醒时分,生不如死般痛楚。
“小校!”霍安江冷峻的脸厉声喊道:“去把鲁家的人拿了。”
“是,将军。”小校深知霍安江对挽衣的情义,挽衣受这样的屈辱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鲁月梅。如何办鲁家也都在小校心里了,领命拿人,封了鲁家在京城的所有赌当。
京城曾被鲁家欺压过的百姓不知将军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封了鲁家似乎是件得民心的事儿,百姓们虽然不敢大呼庆祝,心底都暗暗高兴,又骂鲁家罪有应得。
鲁家一家人被抓进将军府,鲁月梅也一同被关押起来。霍安江便到父母那边去安抚,霍老爷和霍老夫人闷不吭声,霍安江一人将认识挽衣和对挽衣的赏识娓娓道来。
讲完了这一切,又起身站在父母双亲面前,掀袍跪地,垂首抱拳,说道:“父母亲大人,安江隐瞒实情也是不想父母亲大人对挽衣有先入为主之见,挽衣是个怎么样的女子,这些时日,您们也自有决断,不是安江几句话能左右,但儿子此生唯遇到这一个动情动心的女子,视她若生命。”
言罢,叩首下去。
霍家二老看看儿子,又彼此对视,自是对隐瞒之事不满,可儿子番深情,这些时日他们也看得真切,若挽衣只会些狐媚之术,也就不必原谅,只是……想起挽衣那张率真的脸,霍老爷与霍老夫人不禁轻轻一叹。
“好,就算她是个不一样的女子,可月梅话中所说,挽衣让你在全军丢脸,到底是为何事?”霍老爷沉声而道。
一个将军的威名在军中之重,霍老爷更为清楚,因而这更让霍老爷重视。
霍安江闻言,那些已被深埋的思绪再次排江倒海般翻起,怎么越是不想去掀开的伤疤,越是无处遁形?
而他这一迟疑,霍老爷心沉去一半儿,看来所言非虚,确有其事了。
“父亲大人,那都是军中无中声有的传闻,并不属实……”
“就是说仍是有所传言?”霍老爷截断儿子的话儿,说得霍安江又是一顿。
“只是传闻,风吹即过……”
“啪!”不及霍安江说完,霍老爷的杯子已经摔到地上,“军威难立,你居然为了一个风尘女子,动摇军心?”
“军心未动!”霍安江辩道。
“你怎知军心未动?”霍老爷勃然大怒,“即便是再好的女人,若是动摇了男人的根基,便不可留!”
父子对视,各不相让,霍安江不解父亲为何如此坚持一个女子会动摇他的一切,可显然霍老爷这样认为,而这句不可留,是让他休了她吗?他千难万阻得到了挽衣,得到一个心爱的女人,让他如何丢弃?
“爹,您不能这样武断。”面对父亲,霍安江只能好言相劝。
“这女子留着便是祸害!休掉。”霍老爷意志坚决,不容分说。
霍安江大惑不解,他明明见得霍老爷对挽衣的喜爱,怎么会如此绝决?再次求道:“爹,挽衣是个好女子,满腔报国热情,愿陪安江上战场,是儿子此生难得一遇的知己。”
“上战场?她可以蛊惑你的心,蛊惑军心,居然还要带她上战场?你是被那女人灌了迷魂汤吗?”霍老爷越发生气,说完这句话,猛烈的咳了起来,咳得气结,直至憋红了脸。
霍安江与霍老夫人忙去拍背顺气,霍老夫人本不吭声,便是心下对挽衣的喜爱,但见夫君如此,心中发急,看着儿子说道:“你还想把你爹气死不成?军心不如那女子重要,你爹也不如那女子重要?你不是中了魔,还是什么?”边说边流下老泪。
霍安江心痛万千,像是千万条蛇撕扯着五脏六腑,为什么?他不过是想要一个心爱的女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