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爷和霍老夫人的院子里瞬间像是时间凝住了似地,除了一旁瑟瑟发抖的丫头,众人俱都定住了一般。似乎又在等着一个触发,打破这僵局。
庞氏倒还算沉着,却也不知她是真的沉着,还是被吓住了,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像是连呼吸都停止了似的。
如此,这庭院之中,挽衣与庞氏四目对视,目光灼灼,一个似有溶岩奔腾,一个清澄无波。
霍老夫人也被惊到了,半张着嘴儿怔在那,霍老爷却还算镇定,只是他似感觉到空气中暗藏风波,但仍然沉着,看挽衣武刀时拿在手里的茶迟迟没喝,这会便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这般对视了片刻后,挽衣“倏”地收刀,牵唇一笑,双手抱拳,行了个江湖上的礼,脆声道:“大夫人,挽衣失礼了,刀式太快,没有料到大夫人会突然出现,来不及收刀,险些伤了大夫人……”说着,刚刚削落那缕青丝正拿在她手里,便递到庞氏面前,复又道:“不过,还是伤了……伤了……大夫人的头发,实在多有得罪。”
见挽衣收刀,与庞氏同来的丫鬟瞬即挽住了庞氏,看着挽衣的眼神中满含怒意,这怒意绝然不是刚刚那一刻的巧合而来,从中也也看得出,庞氏对挽衣的不满。挽衣在沁香楼呆了那么久,怎么会看不出这点眉眼,只是她也不愿去过多猜忌,也没再看那小丫鬟。
庞氏不是真的镇定,一是有些年纪,经过的事情多了,与霍安江刚成亲的时候,也不是没随过军,记得一次遇袭,不也是这样被敌军士兵的刀架在脖子上。那时候年纪小,吓得直哭,什么时候已经不惧怕了?但真的不怕么?刚刚那一瞬她明明感觉到刀在她眼前挥动,也感觉到了那缕秀发被截断,就算不死,总会毁容,可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她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是真的被吓住了,只是当挽衣的刀停下来,她才回神,而又稳住了心神。
不管怎样,毕竟还是大夫人,将军府上下都由她一个人打理,即使没读过几年书,但家事倒做得很周道。
听挽衣说完,庞氏仍旧面不改色,抬步向前,往霍老爷和霍老夫人面前走去,“爹、娘,秀云给你们请安了。”
“好,好,安了。”霍老夫人应道,不由得又瞥一眼霍老爷,倒是看不清明这庞氏何时开始来向他们二老请安了。霍老夫将茶碗放回桌上,向庞氏点点头,又伸手指着挽衣说道:“挽衣,继续继续。”完全不在意庞氏。
庞氏顿觉怒气上涌,居然没人问她有没有受伤?虽然只掉了几缕头发,可方才那一幕,也着实让人心惊。
挽衣听了霍老爷的话,不由得发怔,她还以为庞氏必是要惩罚她一番呢。
“哎哟,正看在兴头上。”霍老爷言下之意,倒是庞氏扫了他的雅兴。有众多人在场,庞氏那张脸怎么挂得住,黑一阵、白一阵,恨不得甩袖走人。而她还是忍下这口气没走,她倒是想看看挽衣到底是有什么狐媚之术,迷倒了霍安江,又迷倒霍老爷和霍老夫人。
挽衣踯躅片刻,才再次舞动手里的凤鸾刀,她刀法精湛,身姿曼妙,硬朗与柔美结合得天衣无缝,连庞氏自己都不由自主地被迷住了。
当挽衣收刀立在院中央,那身纱裙飘散在空中缓缓落下,院中激荡的武魂归了原位,众人才从中醒过来似地。
霍老爷率先拍手叫好,霍老夫人也不住地夸赞,挽衣便笑着抬起皓腕与额间轻拭香汗,笑靥如花地跑到霍老爷和老夫人面前,“父亲大人若是喜欢,明儿,我再表演一套新的。”
“还有新的?”霍老爷满脸惊喜,那目光中透出的喜爱,哪里是单单喜欢一个儿子的小妾般的神情,简直像是自己的女儿一般。庞氏嫁进霍家快二十年了,都未曾见过。
狠戾的目光不由得又落在挽衣的身上,最初,她还没把鲁月梅的话放在心上,这许多年,霍安江纳妾都不曾动摇她地地位,就连最受宠的陈巧珏不这也是任由她摆布。她还真没想到挽衣会是个难题。不禁微眯起那双杏目,又有心计。不过,挽衣是会功夫的,要想对付挽衣恐怕还要费些心思。
“妹妹武艺果然高强,有妹妹在霍家,我们这些女人孩子倒可安心了。”庞氏不想在霍老爷和霍老夫人面前表现出异样,故意讨好地说道。
“还有人敢进将军府来欺负人吗?什么人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挽衣像是没心没肺地说着,一双笑眼看着庞氏,复又说道:“我是要随将军大人上战场的,那些敌人凶狠得多。”这话又像是故意说给庞氏听的了。
庞氏也不甘示弱,笑了一下,不过那笑明眼人都看得出冰冷刺骨,“女人还是女人,最重要的是为将军生子,照顾高堂,挽衣这到是与众不同了。”
“将军看中我时,就是爱我的一腔爱国热血,挽衣也是习武之人,与将军志同道合,当然不同。”挽衣如此尖利却是霍老爷和霍老夫人始料不及的。
将军府里还很少有人敢这般与庞氏说话儿,即便庞氏尊称霍老爷和霍老夫人为爹娘,但许多大小事务,霍家二老,还都是由她做主,并不是二老没有地位,只是年事已高,记忆也日渐衰退,心有余而力不足,庞氏打理得好,也就都交由她了。
庞氏被挽衣这般顶撞气得两眼喷火,可她还不敢在二老面前发作,直盯盯地看着挽衣,突然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言罢,连声招呼都没二老打,气恼地走了。
见庞氏走了,二老相互对视,半世的夫妻,一个眼色好比千言万语,霍老爷微微摇头。
“大夫人慢走。”挽衣哪会看不出庞氏的怒火,故意在她身后轻快地送起别来。
气得庞氏差一点在门口拌倒,看得挽衣忍俊不禁,正捂着嘴偷笑,猝不及防地撞上庞氏回眸中的阴霾。
看来,是要没好日子过了。挽衣嘀咕。可再没好日子过,她能把我怎样?挽衣暗忖,想不出庞氏会如何对她,便吐了吐舌头,笑脸一扬又冲霍老爷和霍老夫人去了。
良善之人,总是不会想到那些邪恶的鬼计,而往往会受到伤害。
霍老夫人有些担忧地看看挽衣,喟然轻叹说道:“挽衣啊,你年纪小,不要与庞氏为敌为好。”
“娘亲,挽衣才不想与她为敌,是她逼人太甚。”挽衣性格直率,不愿隐瞒。
“话虽如此,但还是小心为妙。”霍老爷沉声提醒,挽衣便敛住了口,不禁又瞄一眼刚刚庞氏离去的门口,不知她能做出什么事来。
庞氏自离开霍家二老的院子,带着一肚子的气,直奔鲁月梅的住处。
鲁月梅才打好牌,正伸着懒腰数银子,眉飞色舞的样子,一看又赢了不少,听到院子里的丫头喊:“大夫人来了!”连忙收拾起银钱,眼睛骨碌着寻思着庞氏突然造访的目的。
“哟,姐姐怎么来的这么早?有什么急事么?”鲁月梅满脸堆笑地从屋子里放了银子走出来,到厅堂迎见庞氏。
庞氏被挽衣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儿才说:“那个青楼女子,你有办法么?”
鲁月梅一听便懂,牵唇轻笑,像早有了打算在心里,就等着庞氏来了似的。
庞氏一见鲁月梅的表情,心里就有数了,缓缓心神,问道:“别卖关子,什么法子?”
鲁月梅越发笑得爽朗,随后,俯在庞氏的耳朵上说了起来,庞氏越听越得意,越听嘴角不由得勾起孤度。
“亏你想得出。”听完鲁月梅的话,庞氏那脸得意的神色,便知道二人一拍即合,欲合谋陷害挽衣,“这是将军最容不下的事情。”
“那人你找到了?”庞氏又问鲁月梅,鲁月梅却拿起了架子,“鲁家找个人还不容易,但军人南征北战,也不是那么容易碰上,往往刚到了一处,人家已经转战走了。”
“哦?那如何是好?”庞氏似觉得一场希望落空了似地,自云端摔下似地迷茫。
“姐姐放心,我自有办法。”鲁月梅一脸自负,好像已经十分有把握。庞氏却没那么信任她,总觉得一个嗜赌成性的人,不靠谱。
鲁月梅像是安慰庞氏似地,“姐姐在这人到之前,要和那狐媚子亲近起来,不然,她怎信你?”
“亲近?”一想起刚刚在霍家二老院子里的一幕,她杀了挽衣的心都有,居然让她亲近,庞错气恼得拍案而起。“休想。”
鲁月梅心知庞氏刚刚在挽衣那受了气,定是不会愿意讨好她的。
“可在将军府,只有姐姐一人有自由进出的权利,若是你不与那狐媚子相处得好,她怎么会信你,我们的计划怎么实施呢?
庞氏仍是板着面孔,“你去。”推给鲁月梅。
鲁月梅无奈地笑了:“姐姐,从将军到将军府里的每一个人,都讨厌我,这个计划,没有你便无法进行下去了。”
“这……”庞氏倾刻间觉得骑虎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