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颐浩大人最后的这句‘君臣之约’令韩良臣醍醐灌顶,难道真是这外原因?可挽衣也不该对他隐瞒啊?复又一想,依着挽衣的性子,还真的就能瞒着他。这个女人从他认识她的那一天开始,他就知道她是个有情有义,信守诺言之人,或是他真的误会了挽衣?可他又觉得,是不是他本就不愿相信挽衣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才借着吕大人的话儿就自己为她开脱了?
千思百转间,韩良臣也无法分辨清楚,不禁喟然长叹,又在桌子上重重一拍。
“怎么?还不信我?”吕颐浩看出韩良臣心底的犹豫,笑道。
韩良臣抬眸看他,若是说信,他宁愿相信挽衣也不愿相信吕颐浩,并非吕颐浩此人不好,只是,毕竟他是当朝丞相,这不是普通的人,在他们眼中,只有权利与国家的取舍,还有真心真意么?这么多年在朝中行走,他对这一切早就了然于胸了。
“哼,良臣不敢。”韩良臣虽嘴上这般说,可神态略过轻蔑之意,吕颐浩一听便笑了,“无论韩将军你信或不信,老夫可句句实言,何况今天朝上圣上也提点你回去与夫人商议,不如你回去心平气和地与夫人谈谈。”
谈?
昨天,他就得知挽衣去私会皇上,让他谈什么?想起这件事,他就怒发冲冠的只着君臣之礼,如不然,他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这般情形之下,还要他谈?
“良臣,关于圣上的密事,你我不便谈论,但皇上绝不会与尊夫人有不洁之事,你,可不要再去怀疑。”吕颐浩看出这位脾气耿直的大将军眼底的怒意,绝非他三言两语能打发的,只好语重心长地道出实情。
吕颐浩的话与挽衣的话不谋而合?还是他们曾经共同设计了这样的一个谎言?韩良臣自嘲自己怎么会如此多疑?而每次遇到挽衣的事,他都会这样多疑。
而吕颐浩的话也只能说到此为止,不能再多说下去,有损龙颜,万一走漏了风声,会有祸事临头。
韩良臣带着半腹的疑惑,离开了吕相府,回到将军府,一时间犹豫着要不要去挽衣那里。刘光世的上奏急待解决,不然明日朝上又要争个天翻地覆,即使以他朝家军如今的兵力,绝不怕刘光世,可以大局为重想来,也确实不易在此时闹内讧。
他脑际旋转想着此事,一脚已经踏出书房,在没想好之前,自然而然地来到了这里。谁知抬头一看,便看到了倚在窗边挽衣。
夫妻相见却各自定住,四目相对无言。
须臾,挽衣上前一步,清声道:“刘将军误会你,可现在镇守京口只有你们二人,若是真被离间终是要让金国和伪齐从中渔利,就算你对他不满也不能在此刻激发了矛盾,让旧怨更深。”
“无须你来教我。”韩良臣一听到挽衣的这些说教,心生厌烦,他从未厌烦过挽衣的话,以往,哪怕是他也想到了,仍是愿听她再说一遍,仿佛她就是自己的另一个影子,而这种不谋而合的感觉,往往另他觉得十分玄妙,他更是乐在其中,今儿,怎么一个字都听不进呢?
一句话冰冷地将挽衣抛出好远,她不敢相信这是她深爱的那个男人,微动朱唇,再说不出半个字。
韩良臣亦是不知自己怎么就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他不是想找她好好说一说此事的么?可为何一开口就是这样的气话,而如今,他更不想把这句气话收回来。他不信,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刘光世真的敢动他,就算他有心,连皇上恐怕都不敢。韩良臣对宋高宗的忠心满朝文武无人不知,几次救驾,是大宋唯不可缺的重要军力,他会怕刘光世嘛?他又为何要妥协,越是挽衣与高宗商量好的对策,他越是不愿听,对,不听。
“可……”挽衣欲言又止,她似乎已察觉到此时,她说什么,只会让事情越发糟糕,不如,静观其变。
韩良臣在朝中的强势令刘光世的属下王德忧心忡忡,王德过去因作战方案不和,曾擅杀韩良臣的爱将陈彦章,也是因此事,韩刘两军结怨。韩世忠如今在朝中地位无人可比,见自己将领刘光世不愿妥协,担心真的惹怒韩世忠,刘光世的军队未必是韩家军的对手。便暗下决心,私下去见韩良臣请罪,替自己的主将求和。
次日,韩良臣要求亲自见一见那些说是他韩家军的奸细,不然绝不会承认是韩家军的人,刘光世虽然不愿意,但也只能答应,皇上也答应了,他还有拒绝的理由么?这就是韩世忠的特殊之处,刘光世似乎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处于劣势了。
王德找到刘光世说:“韩将军这次来,我想向他请罪,消除旧怨。”
刘光世闻言,反对道:“不行!”当即拒绝,深怕王德落入韩良臣手里,命也就未必保得住,当初王德杀了韩良臣一个爱将,万一他要王德一命抵一命,他不能让王德冒险。
但王德这些年来,听过韩良臣的许多传说,相信韩良臣绝非小人,不会公报私仇,执意去韩良臣的驻地请罪。
韩良臣听说刘光世那边派了人来,便出营相迎远远看到有一个将士骑在马上立于门前。再走近些,定睛一看,就是杀了他爱将的王德,心底不禁有气上涌,不知王德出门相迎是下马威?还是什么?居然没有带上那些犯人,只他一个人来了。马在远处停下,疑惑地看着王德。
王德见韩良臣来了,立时下马,大声说道:“我深知擅杀陈彦章之罪,特地在您马前请死!”言罢,双手抱拳,单膝跪地。
韩良臣见此颇有些意外,下马走到王德面前说道:“今日看你也是条汉子,快快请起,往事无须再提。从此冰释前嫌。”言罢,回首让小校设下酒席,请王德进营尽饮。
由此,王德更觉得韩良臣襟怀宽广,气宇宏大,越发钦佩,回到刘光世那里如实回报,希望刘光世不再与韩良臣针锋相对,联手抗敌。
始料不及的是刘光世非但不同意,还认为韩良臣要招走他的良将,韩良臣越发怀恨在心。不但对韩良臣的军队严加防备,还坚持不懈地上奏,状告韩良臣身为大将,正当国家多事之秋,不能共济大事,反而不遵法纪,强夺他的战兵。如果再不严惩,恐怕引发两军争斗,令皇上为难。
如此,皇上更加为难。最初还信任韩良臣,可屡次都被刘光世抓到把柄,高宗无法再为韩良臣袒护,就找来其他大人,挽衣因与高宗密谈,被韩良臣误解,再没有消息。高宗这时倒比韩良臣还着急。
这当口,将帅们不能齐心合力,也让主军事的吕颐浩大人颇费脑筋,他心里偏袒韩良臣又被 人指责姑息将帅,不能申张国威,因而成了他被罢相的“罪行”之一。
总之,朝中因此事,一团大乱。
挽衣终于忍不住,再一次去找韩良臣,而这时,韩良臣已两个月未踏进挽衣房门半步。
“良臣!”挽衣说着,人跪了下去。这一跪震动了韩良臣,那积淤在心的气,仿佛就在那一瞬烟消云散了一般,“你……”他一步上前,欲扶她起来,挽衣却垂首下去,并未看他,正声说道:“良臣,气我,我无话可说,可,可你不该不顾全大局,这不该是你所为。”
“明明是这刘光世小肚鸡肠,王德马前请罪,我已与他把酒言欢,冰释前嫌,是他刘光世又起是非,我总不能一让再让。”韩良臣愤然道。
“挽衣知道夫君有理,可再有理,私已之理也大不过国之理,这样的时候,你们二人内讧,其结果,不言而喻,难道真的等到闯了大祸才醒悟嘛?那时,又会不会为时已晚?”挽衣一脸正色,眸含泪光,劝慰夫君,“这两个月来,挽衣一直在等。”
韩良臣心头似被什么猛地一撞,两个月来,他都不理会挽衣,她是在提醒他,他的冷落么?为什么,听她这样说,他的心里那么难过,他再走到挽衣面前,将她扶起,喉间的话儿却说不出口。
“良臣,国事为重。”挽衣亦是不敢谈及他们二人之间的事,又论起国事来。
韩良臣默然点头,仍是没继续说什么,便送了挽衣回房,自己留在了书房。二人之间似被什么隔住了,心微微地痛楚,谁也说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该怎么办。
而韩良臣终于在朝中主动请和,突然得令高宗和群臣,大吃一惊。并主动要调刘光世的兄弟到韩家军任统制官,以便两军沟通感情。可高宗深知刘光世本性多疑,又怕惹出其他事端,暂且不提,只道两军言和之事。
“皇上,最近臣令皇上忧心,来日,定当当面向刘光世言和。”韩良臣突然之间的转变,令众人看不分明,谁也不知道,又是他那位两国夫人才有这般说服力说得动这位倔强的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