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肠百转之后,霍安江拉着挽衣的手走到小桌边坐下。
“挽衣,我有一事与你相商。”
见霍安江如此严肃,挽衣便知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心里想着的就是霍家二老,便也认真凝眸看着霍安江说道:“是和爹娘有关?”
“挽衣素来冰雪聪明。”霍安江赞许地看着挽衣。
“我知道他们一定是不喜欢我们欺骗了他们,早就应该把我的身份据实相告。”挽衣对此后悔莫及,霍安江也没想到这件事父亲会这么大的反应,或许娶个青楼女子并不是让他最悲愤的事情,而是因挽衣动摇了军心才让父亲这般恼火。
“挽衣,明日早朝我就奏明皇上回京口镇守或是出征边疆。或是苦了些,愿与我同去吗?”霍安江决定带挽衣离开,以此来缓解父亲的气愤,等过段日子让挽衣生个霍家的孩子再回来。
挽衣哪里不知霍安江的打算,沉默不语。如此,她也只能答应别无他法,心里十分难过。曾经那兴致勃勃地盼着随霍安江出征,但却不是这样离开。
霍安江次日一早,去上朝时,皇上见着他,龙颜不喜,肃声问道:“霍爱卿今儿看起来气色良好,昨儿已经病得起不得床,上不得朝了?恢复如此神速是哪家大夫给看的?”话中之意令霍安江心头微颤。
“皇上恕罪,微臣因昨天一时糊涂误饮别人送的酒,昏睡不醒,任家人如何招唤都没半点作用,晚些时候,找了大夫解酒才得清醒,实在是臣罪该万死,误了昨天的要事。”霍安江为人爽直,不愿欺瞒,直言相告。
“哦?朕倒是想知道是什么酒有这样的威力?”皇上闻言,脸上掠过一丝惊讶,却又像是怀疑,看着霍安江说得宛若清风。
霍安江听出皇上话中的猜疑,跪在地上头也未抬,又道:“微臣也觉得此事蹊跷便让军医验了此酒,查明真相。”
“真相?”皇上又是一脸冷笑,“怎么?难道酒里真有特别之处?”
“是有别的功效的药酒。”霍安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这时,皇上倒是兴趣大增,看着霍安江追问,“是些什么功效呢?”
霍安江踟蹰为难,毕竟是家事,怎可在朝中深议,“皇上,此是微臣家事,来日微臣私下向圣上说明。今天微臣有奏相请。”
皇上没再追问霍安江,挑眉又问:“何事?”
“原是要昨天商议出兵镇守边疆之事,臣愿亲自前去。”霍安江垂首请缨。
霍安江话一出口,朝中众官员便窃窃私语起来。霍安江素来镇守京口,又刚从西北回来,突然又说要去边疆,倒是让有些朝中群臣看不分明了。
“近来,西夏常来侵犯,若是霍将军有意,倒是件好事,霍将军用兵如神,是我大宋福将。”皇上沉声说道,像是早有准备,“只是那里乃荒蛮之地,怕委屈了霍爱卿。”
霍安江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西夏比上次抗金还要往西往北,地势恶劣贫瘠,十分清苦。皇上让她去那里,霍安江心里清明,不是皇上要他去,是这朝中的文臣们早就有此打算了,霍安江的军功越高离这天越近。
霍安江垂首叩谢,“臣愿为大宋江山效力,谢皇上龙恩。”
“明儿,等枢密使传诏书吧。”皇上宣道。
宋朝文官当道,一名武将多是被这样排挤,虽然手里有百万大军,却没有真正派遣的权利,每每因那些文官,延误军机,挽衣的祖父、父亲,不就是死于此?若非一腔爱国热情,霍安江早就退隐山林,做一个农夫,和心爱的女人,生个满堂儿孙。
只是,霍安江又有顾虑上心头,西北,又是西北,那人也在西北边疆,难道是冥冥之中天意安排?霍安江紧凝双眉,回至将军府。
挽衣见霍安江下朝回府,进门时面带忧色,不明就理,先吩咐袭香下去备菜,待霍安江来到面前,浅笑相迎,“将军回来了。”
霍安江抬眼看向挽衣,却不知是喜是忧,默然点头,“嗯。”了一声。
挽衣上前看着霍安江谨慎地问道:“皇上未允?”
霍安江涩然一笑,目光柔和地看着挽衣绝艳的脸,抬手轻抚,“不知这一切是否是对挽衣好的?”话说得莫名其妙,惹得挽衣挑眸凝注着他的眼睛,欲看出个答案。
“西夏骚动,怕是要去西北边疆。”霍安江说这话时,眼睛盯着挽衣,也想看看她的神情是否有异。
“西北?”挽衣定然会心有所动,眸中闪过一道奇光,瞬间就穿透了霍安江那颗心。
袭香送来香茗,又被屏退。
挽衣亲自倒茶给霍安江,两人之间只听得缓缓水流进茶杯的声音,还有那袅袅雾气,散着茶香。霍安江拿起茶杯,递到唇边,虽说那茶香诱人,入口略苦,可苦后微甜,回味无穷,平心静气,可霍安江此刻更想喝一杯烈酒。
“挽衣,还记得在沁香楼的亭子里吗?”霍安江看着空茶杯说道。
挽衣思绪一滞,便忆起过往,笑道:“当然记得。”
“让袭香再端壶好酒来吧。”霍安江放下茶杯。
挽衣淡眉轻蹙,转瞬便喊来袭香,取好酒过来。
袭香立时下去吩咐,端来好酒,又同上几道精致下酒小菜,见挽衣点头才缓缓退下。
“挽衣陪将军喝酒。”挽衣说着,便为霍安江倒满了酒。
“挽衣……”
“嗯?”
见霍安江欲又止,挽衣惴惴不安,不知霍安江这般沉重的心思所为何来?她或也猜到几分,再回西北,怕是还要见着那人,她心更是不知该落向何处,对霍安江的恩情,对韩良臣的真心,虽然她心里分得清是哪一份情,但身不由已,不见或是可以埋下那份情,若那人近在眼前,想掩饰真心,何等不易?
“啊!”挽衣手下一抖,酒便洒出杯外,霍安江抬眸看她,尽管她竭力去掩饰慌张,仍然无济于事。
挽衣咬住下唇,她不愿否认自己的慌张所为何人,她也看懂霍安江的眼神,无力狡辩,涩然苦笑:“将军,还要带着挽衣去吗?”
她心知霍安江的心意。
这话儿一说,两人心照不宣,霍安江又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并未回答。
这沉默的酒怎么喝也不醉,一壶酒没一会儿就见了底儿。
“袭香!”霍安江大喊,袭香一直在门外候着,听到喊声便跑进来,“再拿一壶酒来。”
“是,将军大人!”
“挽衣不陪安江?”几分微微醉意下,霍安江问挽衣,这一会儿挽衣只在不停的斟酒,心思慌乱得没饮半滴。
被霍安江这样一说,挽衣恍然回神,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看得霍安江心碎,怎么会想到她离开那人后,仍是会这样失神,他恨让她失神的人男人,那个让她失神的男人只该是他。
袭香续上一壶酒,不及挽衣去拿先夺了过去,反而给挽衣斟满,“挽衣,可以把安江放在心上吗?”
“将军一直在挽衣心上。”挽衣连忙说道。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霍安江直视着挽衣欲躲开的眼神,“为什么,你都不愿说句哄我的话儿?”
男人也有那么一刻,要心爱的女人能将他放在心上,而他得不到挽衣的心。人大底如此,爱的不爱,不爱的偏偏爱着,陈巧珏待霍安江那么真情真意,却也只得霍安江一份关怀,一种习惯,而非深入骨髓之爱,那爱给了挽衣,挽衣却同样将她的心给了别人。但凡是自己追逐的,都是自己得不到的,才会让人痛,让人欲罢不能么?
霍安江这番话说得挽衣动容,她只轻轻叫了一声:“将军……”便说不下去了。
每每想到韩良臣,心底那痛便自四面八方传感而来,直底胸口心尖,那感觉,恐怕这一世再不会有了,挽衣心中清明,而让她去欺骗霍安江,又于心不忍。
霍安江总觉命运捉弄,这时他才明白,得到挽衣的人却得不到那颗心同样苦不堪言。
“将军救挽衣脱离苦海,挽衣便不会离开将军半步,伴将军一生一世。”此番海誓山盟,却只是情义,而非霍安江要的爱。
霍安江最终还是把自己灌醉了,心底的凄楚看得让人心疼,挽衣声声无奈,扶霍安江到床上去时,袭香也来帮忙,不由得那丫头竟然落了泪,被挽衣看到了。
“袭香?”挽衣不解。
袭香慌忙掩饰,想逃,却被挽衣一把抓住,“你,你怎么哭了?”挽衣狐疑地看着袭香。
“我,我……”袭香不置可否地看着挽衣。
“你为什么哭?”挽衣再问,心下莫名隐隐有种预感,“你是在哭将军?”
袭香被挽衣拉到卧室外面,“到底怎么回事?”
袭香噗通跪在挽衣面前,虽然袭香一直侍候挽衣,但她们素以姐妹相称,并未真如主仆,见袭香这般挽衣更是不解,疑目看着袭香。
“袭香姐,我……”袭香哭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