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安江定睛看着挽衣,还哪里舍得再怪她那一时的叛离,毕竟她还是个年轻的女子。霍安江不禁扬起唇角,笑道:“如果能再赖到挽衣的来世,安江怕是真要感天谢地了。”
挽衣那儿还在豪言壮语中没回过神儿,听霍安江这番话愣了一愣,模样率真的越发让霍安江心悸,他知道,这个女人就是上辈子他欠下的债,他终是逃不掉了。
霍安江怜爱地刮一下挽衣的鼻子,笑道:“傻丫头。”话说得很轻柔,那其中渗着浓情蜜意,挽衣反而觉得不自在了,缘是因为她对他的情不是男女之情吧,到底没那么心领神会。
这一路上,霍安江经常讲些战事给挽衣听,两人偶尔还能说上几句,霍安江心里有个疑问,几次都想问问换衣,终于一日得到个机会,霍安江在讲到一次战役差一点延误了军机的时候,挽衣紧张地发问:“还好将军没有误了事。不然……”话由至此,挽衣便说不下去了。
“不然,是要满门抄斩的。”霍安江笑着接话儿,却在抬眸时撞见挽衣满脸黯然伤神,“怎么?担心我?”问出口这句话儿,霍安江竟然有些莫名地紧张,期待着挽衣能点点头,心里竟然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那般盼望着。
挽衣却始终垂着眼睑,脸上似乎还浮上淡淡的忧伤,霍安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挽衣?”他声调中事实在探问。
挽衣沉吟良久,再抬眸时看着霍安江的脸目光坚定地说道:“将军,可想知道挽衣的身世?”
“挽衣愿意告诉安江?”霍安江不禁大受感动,万万没想到她会主动拆去心墙,这是不是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不同了?当一个人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最盼望的就是除掉那道隔绝众人的心墙。
挽衣默然点头,她当然要告诉他,不然,她梁家的血海深仇要谁来报?她不是白白嫁给这个不爱的男人了?虽然霍安江待她极好,不过,她也下了决心,此生定不再负他,哪里有那么多相爱的人相伴终生?
挽衣蓦地起身,绕到霍安江面前跪了下去。两个人说话儿的时候,常常会屏退众人,这会儿四下无人,挽衣突然如此举动,吓了霍安江一跳。他连忙俯身去扶,挽衣却不起来。
“将军,挽衣本是罪臣之女,请将军先听挽衣说完,再决定扶是不扶。”挽衣已经拿定了主意,要把一切告诉霍安江,这样虽然冒险,但毕竟她想要复仇就要借助霍安江的力量,她知道霍安江爱她之深。
“挽衣,你这是?”霍安江闻言,心下疑惑,不知挽衣这番话中的深意,他凝视着挽衣低垂的眸子,等她说下去。
换衣仍是垂眸,沉声娓娓道来。
“将军,挽衣本姓梁,小字红玉。父都是大宋武将,方腊之战,无辜获罪,连累梁家满门。娘只告诉我,有人害了我父兄,扣了些莫须有的罪命,父兄说那人是个文官,权倾朝野,只因一次战役商讨策略时,父亲因意见不同,得罪了此人,便在方腊一役,多生事端,治了父兄的罪,又怕梁家后人报复,满门抄斩。奴家本应充营妓,被沁香楼的阮妈妈看中,使了银子,从牢里把我换了出来,才重见天日,挽衣忍辱负重多年,只想等着有朝一日可以有人帮挽衣找到真相,还我父兄一个清白。”挽衣一口气说完,这番话不知在她心头重复了千百遍,终于有说出来的一天。
言罢,挽衣长舒一口气后,缓缓抬起头,凝视着霍安江那双惊讶的双目。
霍安江听得失神,方腊之役举足轻重,而韩良臣也是在那一役中崭露头脚,他怎会不知那一战?那年方腊起义,却是朝中混乱,为了镇压这次起义,宋徽宗调动所有兵力,西北征辽的边兵,京城禁军齐上阵。霍安江与当时韩良臣的将领王渊是同僚。那一战,韩良臣两次献策大获全胜,被王渊四处夸赞,而韩良臣的骁勇善战,又让许多将军夸口,甚至说取方腊首级的人也是韩良臣,只是后来被别人夺去了功绩,先不说这些话是真是假,后来霍安江被调去西北时,金辽不断骚扰,韩良臣作战经验丰富,用兵如神,勇猛过人,也深得霍安江之心。霍安江只是没想到,挽衣的父兄居然也是武将,听她一提,隐隐对这梁姓武将还有些印象。只不过,那时,他已经是将军,对下面的部将不是每一个都熟悉。
“真有此事?”半晌,霍安江才说出话来。
“不过,如今朝权都在那些文官手里,若真是有人假公济私,公报私仇,只一道官文就足够了。”说到这儿,霍安江不禁喟然长叹,叹息武将在朝中地位之低,“换衣,安江明白你的心思,但这一定帮你找到罪魁祸首。只是,安江不敢说,即便找到这个人,你的血海深仇,能不能报。”
霍安江说得凄楚,纵然他再想为挽衣讨回公道,可大宋的制度很难逾越,一个武官想弹劾惩治一个文官,是极其不易的事情。
“挽衣知道其中难处,所以只请将军帮挽衣查出真相。”挽衣再次拱手以礼。
霍安江忙扶住她,“可查到真相又如何呢?你又要怎么去做?”他担心挽衣善自行动,她可不知道这些文官的残忍,时下,他们在外带兵打仗,那些文官就在朝廷里股权作恶,更是想尽一切残忍的手段发明无数酷刑,残忍到扭曲。
霍安江怎么能让挽衣也轮落其中,这些年,为了不惹朝中权臣,字愿四处征战,就是知道这其中的可怕。
“挽衣总不能让梁家几十口死的不明不白。”挽衣直言,复又道:“将军如若为难,就当挽衣从未说过。”即便再为难,又怎么能当自己心爱的女人没有说过呢?霍安江无奈地扶起挽衣,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挽衣,大宋的朝廷实在是残酷,既然家人已逝,还是祈祷他们安息……”
不及霍安江说完,挽衣忽地站了起来,“没想到,将军是这般怕事的人。”
霍安江早就知道会被挽衣这样误解,才又说道:“如果将军怕若麻烦,挽衣不会再提。”
“挽衣,不要急,听我说完。”霍安江已了解换衣一些,“我会找人去查这件事,但若是查出来了,你又要以办呢?我不会相信,你只是想要一个结果那么简单。”
挽衣被猜中了心事,看着霍安江无言,是承认还是不承认?她似乎能从霍安江的眼睛里看到答案,她撇过头去,才说:“家仇,怎么能无动于衷。”
霍安江蓦地点头,似乎能体会到挽衣的心情,便也鼓励起挽衣,“那我们就找到这个人。”
“真的?”换衣一张小脸儿瞬间开花儿了。
“真的。”霍安江越发觉得自己对这个女人有多深厚的感情,居然一民。是而再,再而三地破坏自己的原则,却又那么心甘情愿。
而对挽衣而言,越发觉得亏欠霍安江的深情,只好用余生来回报了。
越走离京城越近,还有半天就可以回到将军府了。将军府的人不知道霍安江他们到底什么时辰到,便一清早就准备好一切,站在门外准备迎接的家丁们从开始的精神抖擞被日头晒了整整一个上午后,变得无精打采,人都渐渐倦了,还是不见人。
等着前面几个路口的传令兵脖子都快抻长了,连个人影子都不见,直到夕阳微斜,才听到远处的马车声,人声。
“回来了,回来了!”有等着前方的家丁骑着快马赶回来通报。
这一通报,同是忙碌了一个早上的府里其他人,从疲累中打起了精神,列队站在门前,女眷们也个个又补装补粉,生怕自己今儿被比下去。
踏进京城界,霍安江笑着对挽衣说:“终于回来了,天子脚么下。”
“天子脚下就那么好么?”挽衣又是轻轻一瞥,毫不在意。
“当然不好,所以我跑去那么远镇守。”霍安江这么一说,挽衣不禁噗嗤笑了。
两个人一人一马,骑着进了京城。
京城里的确是热闹,看头多得挽衣应接不暇。看这看那,小女子的性情又显露出来,霍安江便是喜欢看她这般样子,这才是女人应有的,偶尔严肃,偶尔活泼,偶尔蛮不讲理,只要你爱那个人,她做任何都有爱的理由,或不爱,就永远找不到理由了。
挽衣好像忘记了自己刚刚说得如此深重的家仇,居然跳下马,跑到市井中闲逛去了,害得霍安江到处找她,追得气喘吁吁。
“将军,府里都等着呢。”小校上前提醒。
霍安江这才回神,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若只是几个妻妾等他也就罢了,毕竟还上有高堂,下有儿女,他便敛住笑容,几步就追上了还在人群中穿梭的挽衣,拦在她面前说道:“家里父母亲大人还在等候,改日我再带挽衣出来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