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军继续南下,眼看着就要到京城了。孙校骑在马上看见跟着队伍走路的挽衣,几次心中不忍,每每队伍停下休息的时候,都来看她,只觉她走路姿势异样,想必是太累了。
挽衣脚疼得难忍,又不敢声张,这次停下吃午饭的时候,她觉得再不看看她的脚,恐怕真的寸步难行了。偷偷地躲在角落处,将靴子脱了下来。才脱下便看到靴袜上的红色血迹,她撇了撇嘴,果然不出她所料,她想再褪去靴袜,才脱到一半儿,便看到她眼前站着个男人。
“亚,亚默!”她吱唔着眨巴眨巴那双灵动的美眸,半张朱唇,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地可爱,“我,我……”一时之间却也编不出个理由来,她本是不愿让他看到,怕他担心,此刻,如何遮掩?只是手提着那靴袜愣在亚默面前。
“这么严重?”亚默没去管她,只顾看她脚上的血迹,一步上前,半屈膝到她身边,看着她那双白皙的玉足问道。
哪有女子这般被男人看着脚呢?挽衣不由得脸上飞起红霞,玉足向后缩了缩,“没事,没……”正说着,那只向后缩的脚竟然被亚默抓在手里,挽衣更是惊愕不已,不禁惊呼:“啊!”
她这声音才起,便看到亚默警告的眼神瞥来,随即游眸四顾,看可有人注意他们。挽衣蓦然收口,同他一样四下看看,见所有人都在吃饭休息,并未有人注意他们,才垂下那张红灯笼似的俏脸。
“接下来你不能走路了。再走下去,这些伤口会更严重。”亚默端看半晌儿,悠悠说道,那神情语气淡然如常。
挽衣压低声意抗议道:“不走怎么行?”
“我背你。”亚默亦是说得云飞雪落。
闻言,挽衣翻了个白眼,哼声道:“让人看了成何体统?”
“那又如何?兵士间也有兄弟情的。彼此照料也是常事,这几天军中许多人都是相扶相持走路,你是太过心虚,才这般小心翼翼。”亚默正色道。
挽衣被他这样一说,秀目微转,倒也觉得他此话有理,便又是羞涩一笑,道:“那,那辛苦你了。”喃喃娇羞的模样,甚是惹人爱怜。
亚默慌忙转过头去,看向别处,清声道:“我去向孙校要些药涂在伤口上。”从军之人随身便带着些创伤药膏,随时处理身上的伤口。
孙校听说挽衣脚走得又是血又是水泡,不禁双拳击在一起,不知如何是好,美丽的女子总是惹人更多的关爱,“这,这,哎,也不能让她骑马。”孙校懊恼地叹气。
亚默拿了药,便要走,“我背她。”扔下一句话儿,头也不回。
挽衣凝视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看着他轻柔地将药膏帮她涂好,不得不感叹这世间之事的微妙,在这之前,她定然不会想到会有这样一幕。
“亚默,为何这般帮我?”挽衣柔声问道。
亚默微微一怔,才道:“天意。”
“天意?”挽衣复又念道,倒也知这是亚默敷衍她的话儿,这男人在想什么让人无法猜测。
继续赶路时,亚默来到挽衣身前,半屈膝,让挽衣伏在他背上,挽衣先是犹豫,让亚默背她前行,实难为情。
亚默似知她心思一般,侧过头来,清声道:“以我的功力,你的重量无须多虑。”
挽衣闻言,伏在他的背上,倾刻间两个身体贴在一起,亚默忽感浑身血液逆流般微微一震。挽衣见他不动,羞涩地问道:“重吗?”
亚默像被唤醒了似的,恍然回神,“不重。”两个字像是飘出口中,并无意识。
二人便如此跟在队伍后面,有兵队长前来寻问他二人怎么回事,亚默也说挽衣受伤了。那兵队长一直好奇,军中这二人怎么会如此眼生,但听说是孙副尉带回来的逃兵,也不敢多问。
孙校停下来向后看去,看到亚默背着挽衣,心下黯然,也不知挽衣何时能回到韩良臣身边,少受这几分罪,想到韩良臣对挽衣的爱,若是知道她这般受苦,恐怕要心疼死了。
大军正走着,亚默和挽衣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渐行渐近,不禁警惕,“会不会又遇到盗贼了?”这一路讨盗,挽衣也像魔怔了似地。
“不像。”亚默转过身面前声音来处,毫不畏惧地挺身而立,那气势便与众不同了。
“啊!”挽衣惊慌喊出声来,远远地看到卷着尘土由远至近的韩良臣。这世上怕是认不得谁也不会认不得她心上的人,“是良臣他们。”她想到韩良臣见过亚默,又以上低头对亚默说道:“快低下头,不要让他认了出来。”
亚默旋即垂下头,转身继续跟在队伍后面。
“看来,我们的计划还真有效。”能看到韩良臣,哪怕才远远地看到个影子,对她而言都是极为欢喜之事,亚默不知她是如何抑制心底的喜悦之情,才能这般平和地说句话来。
亚默闷不吭声。耳朵一直听着嘈杂的马蹄声渐近,直至来到他们身边,又超越过去。
“韩将军,韩将军回来了!”不知何人忽然喊道,军中又让出一条路来。
陶姑骑在马上,随韩良臣一同进入队伍之中,只是在穿过队伍的一刹那,莫名地向队伍中扫视一眼,怎么好像刚刚看到一个特别的人?陶姑心下暗忖,但流眸再望,却也没看出什么异样,难不成自己也有了幻觉,心念至此,杏目微转,撇一眼腰间装着曼陀罗的袋子。是否也中了它的毒了?
见韩良臣回来了,几位大人与副尉面面相觑,可再看仍是他和陶姑二人,加上韩良臣那张比冰还要冷上几分的脸色,不消人说也便知道了他无获而归。
谁也不敢开口相问,
“孙校?”倒是韩良臣先看到了孙校,他明明是北上去找雪素,怎么会在韩家军?大惑不解地看着孙校,脸上亦是全部心中所疑。
孙校骑马到韩良臣身边,才道:“我又北上找了两个镇子,不见他二人身影……”孙校说着上,眼睛不禁瞥了一眼陶姑,“就回来了。”未多说什么。
“为何不继续追?”韩良臣闻言,一脸愠怒,雪素和仇公子也是极重要的人。
“论快,谁能快过我孙校,可他二人居然总先我一步,一个翩翩公子,一个有孕在身的女人,怎么会走得如此话,我觉得像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似的,这消息恐怕有诈。”
韩良臣不禁一怔,孙校这样说,自是有他的道理,他这几日来,日夜牵挂挽衣,除了那夜睡得不醒人世,几乎未真正合过眼,脸上的疲态,深陷进眼眶的那双黑目,哪个看到他的人,都在心底唏嘘不已。
“也是,也是,哎,原想你会有所收获,没想到我们都空手而归。”这般话说完,便落寞地紧皱起眉头。
“你们也没找到挽衣姑娘?”孙校明知顾问。
“这还用说吗?若是找到了,便和我们一起回来了。”陶姑在身后搭话道。她低估了孙校,看孙校外表是个粗犷的男人,原来也如此心思缜密,好好的计划,居然没有上当?
陶姑本是要引开孙校,得用雪素和仇公子二人将他引得远一点,再动手,哪想到他会不追了。
孙校闻言哼笑了几声,复又转眸对韩良臣说道:“泼五,马上便到京城了,回去再找挽衣的消息吧。”
“有人说,她在京城。”韩良臣目视前方喃喃自语,也不知这话儿是说给谁听的。
“在京城?那太好了,回去找总会方便许多。”孙校连忙附和道。
“但愿如此吧。”韩良臣喟然长叹,仍是想不通挽衣为何要这样做,她绝不是毫无缘由出这般怪异的事。只是,他思量了几天几夜都未想到个所以然来。
陶姑回到自己的队伍中去,看到刘广义时,刘广义便向她汇报军中的情况,听起来平淡无奇,并无太多异样,满意地点点头,料想韩家军也不敢将她陶姑的人如何。
队伍继续向南行进。
亚默只觉得肩头似有凉意,侧过脸时,才听到挽衣轻微的抽泣声,“怎么了?”
“几日不见,他怎会瘦成这副模样?”挽衣边哽咽着说道。
亚默心想,这真是心上人的牵挂,他骑在马上,只是匆匆而过,她便看出异端来。
“但愿回京以后便好了。”挽衣又接上一句。亚默仍是沉然不语。
最后一次停歇,军中炊烟升起,兵士们个个欢天喜地,总算要到京城了,军中将所剩粮草一并用掉,酒也可以畅饮,韩良臣待兵素来如此,绝不会委屈了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只是他一人郁郁寡欢,任昔日兄弟们如何欢闹,脸上都挤不出半点笑意,僵凝地总像在思考着什么。
陶姑陪大家豪饮,倒也真是像足了挽衣,除了孙校,众人对陶姑都还不错,一时间营中欢笑声此起彼伏。挽衣和亚默也被孙校安排得很好,负责马棚,这样一来,也便于他们单独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