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沁香楼里的姑娘们得阮妈妈应允到街上去赏灯作乐,但也有言在先,必须按时回来,晚了,要受重罚。阮妈妈说一不二,加上在京口没人不知道沁香楼阮妈妈的淫威,姑娘们谁都知道不能违背了阮妈妈的规矩,过去想借着赏灯、庙会跑出去的姑娘都没得善终,也就没人去异想天开逃出沁香楼了。
夜色初染,姑娘们便都打扮起来,日日在楼里面等着外面的人进来,却也见不得几个人,这会儿能出去走走,个个兴奋得像几岁的孩子。
华灯初上时,姑娘们便花枝招展地出门了,沁香楼的出来的姑娘,先不说那些头牌,就连丫头都标志得令人神魂颠倒,才没走出多远,就吸引了街上那些青年才俊的目光,心下也都想着这是哪家的女儿。更有些强壮少年郎脚钉在那似的挪不动了。姑娘们见了,不禁掩嘴窃笑,抛出个妩媚的眼神,衣袂飘飘,暗香浮动,瞬时迷倒众生。
繁华街影,仿佛只剩下沁香楼一行姑娘们在走动,旁人都成了布景。
姑娘们嬉笑前行,不久就到了灯会,沁香楼里的女子,也是才气十足,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几个灯迷轻而易举便被破解了,便又引得赞赏的目光。南宋崇尚淡雅,别人家的姑娘也都个个清素,和沁香楼里出来这些淡妆艳服的美人们一比,俱都黯然失色。
如此一来,男人的目光带着赞赏,女人的目光却是妒恨,姑娘们都看得分明,嫣然俏笑间,风韵无边,但无情义。
挽衣也在其中,她并不想凑这热闹,年年都来猜灯谜,也没那么新鲜,何况,这日子渐近,她哪里有心思,可袭香要来,她又不忍拒绝,只好跟在人群中,百无聊赖地走着。
“挽衣姐,瞧那盏凤舞吉祥的花灯多精细?”袭香兴奋地后着挽衣说话儿。
冬季夜晚很冷,虽然穿着狐狸毛里缎面斗篷,仍是冻人,挽衣低垂着头,只顾寻思心事,帽子遮住耳朵,根本没听到袭香的话儿。袭香摇了摇挽衣的胳膊,挽衣才回过神,顺着袭香手指的方向看去。
“嗯,做的真好。”应承了一声儿。
可突然,她似看到了什么一般双眸一亮,快步向那凤舞吉祥的花灯跑去两步。
“挽衣姐?”袭香见换衣甩开她跑,不知何事,她只担心阮妈妈的人会误会挽衣要逃走。
挽衣不顾袭香,仍是向那花灯跑了过去。
袭香上气不接下气地追来,“挽衣姐,你,你看到什么了?”
挽衣在花灯前绕了一圈,又绕一圈,停下后四处张望,像在找人。
“挽衣姐,你到底要找什么?”袭香莫名,只能再问。
“是那个人么?”挽衣连转了几圈,没有看到刚刚那个黑影,那个身如黑虎的身影,黑虎,是不是他要出现了?挽衣问自己。
“什么人?”袭香不知道挽衣到底要找什么人,跟着跑了几圈,并没有在这附近看到什么熟悉的人啊,难道是以前来过轻云纵的将士?便拉拉挽衣的衣袖,劝道:“挽衣姐,你是不是太思念霍将军了?”
虽然袭香的话让她本能的想反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袭香,我们先回去吧。”她再无心思。
说着转身回沁香楼,一路上挽衣都沉默地垂着头。刚刚她分明看到了一个背影,那背影与梦中那个人如此相似。
刚一踏进轻云纵,挽衣察觉出有异,给袭香使了个眼色,姐妹二人,便轻轻地走到轻云纵的闺阁的窗边,挽衣勾起手指,在穿上搓了个洞,向里面看去,却见微弱的灯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柳燕文。
“她在挽衣姐的房间里做什么?难道是偷东西?”袭香压低声音对挽衣说道。
挽衣淡然一笑:“阮妈妈想知道我藏了多少银子吧。”
霍然间,柳燕文像是听到窗外有声音,吹熄了手里的烛火,轻轻靠到窗边,挽衣和袭香缓缓蹲下,摒着气息。柳燕文耳朵贴在窗上聆听,并没发觉任何异样,又轻轻将窗子推开个小小的缝隙,毕竟她不是这里的主人,还不敢大张旗鼓地开窗,见院子里静谧无声,才又关了窗,转身回去。
可柳燕文刚走两步,挽衣突然在院子里喊道:“哟,袭香,我的东西掉在房里了,快去帮我取来,不然,今儿可是赚不到风头了。”
袭香微怔,立时又明白了挽衣的意思,清声回道:“是,挽衣姐。”
说着,袭香看到挽衣的眼色,示意她进屋去。袭香便大步流星地往屋里跑。
柳燕文才以为没什么异样,就听到院子里传来挽衣的声音,陡然吓了一身冷汗,这些日子看挽衣练刀,越发觉得挽衣的刀中带着许多愤怒,她可不想惹怒挽衣。可现在,她想跑出去,好像已经来不及了,袭香的脚步已至门前。
“吱呀!”
门开了,袭香知道屋内有人,故意装得自然,可推开门时,屋内空无一人,那柳燕文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袭香回首看一眼挽衣,挽衣还在院子里,就是想看看柳燕文会不会从窗子出来,她也好来个麻雀在后。
屋里看不到人,也没从窗子跑出来,人会去哪儿了?挽衣微颦淡眉,樱唇上扬,得意地笑了。
“袭香,去帮我叫文儿来,今儿十五,我心情好,教她一套新刀法。”挽衣吩咐。
“袭香这就去。”袭香虽不知挽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知道挽衣这样做一定不无道理。
躲在床下的柳燕文一听,去找她?她可就在这床下面啊,这怎么办?若是找不到我呢?正思量着,袭香回来了,说道:“挽衣姐,文儿不在。
“哦?也去看灯了吧?”挽衣说得云飞雪落似的轻松。
“许是吧。”袭香也只得配合。
“我也倦了,我们也梳洗一下就睡吧。”挽衣走到桌边,自己住了这么多年的房间,哪里什么样记得深刻,既然柳燕文没跑出去,那就一定还在这儿里,可这屋里的藏身处无非那么几样,其一就是她那张红木雕花大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