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皎洁的明月照耀大地,暗碧的树梢上衔着清光,喧闹的虫鸣却不觉繁喧,巡逻的士兵走动,营里别的声响渐渐淡去。
“你在想什么?”完颜烈的声音倏地响起,挽衣却并不慌乱,只是淡淡地道:“我的身子怕是也熬不了多久,但是他快来了,收了信,他不会不来,又是我害了他,但我心里是盼着他来的,在他身边,就算是死亡也是我的福份了。”挽衣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说出这些话来,这个小小的营房里,金兀术好像故意将他们二人关在这儿,彼此折磨,折磨到死去。
完颜烈的嘴角噙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深邃的眸子让人无法猜出他内心的想法,意味深长看着挽衣说道:“他真的会来救你?男人都是负心薄性之人,这年头,谁会在乎一个女人呢?当初,他不是也丢下你走了?”
“哼!主意是你出的,你说呢?”挽衣斜着眼眸睨着他,冷冷地道:“就算世界上的男人都是负心薄性,他也不会!你也是在利用他对我的爱不是么!”
“我在赌,我会继续赌下去,我不信,也不愿你这么相信他爱你,他终会舍你而不顾的。”完颜烈脸部似乎在抽搐,扭曲的爱让他的语气有不容迟疑的坚定,是在试图说服他自己吧?
挽衣虽然面色平静,心中早已怒火中烧,这个人果真太顽固了!
“赌吧,你的命也只够赌这一次,我陪你死了便是。”挽衣无奈叹息,笑他的固执。
“你陪我死!”完颜烈似有些气急败坏地怒吼,愤恨的神情似乎想直接来掐死我方罢休,挽衣知道因爱生恨的痛,曾经她因误解了韩良臣恨过,痛过,那种痛磨砺着人的心神,令人欲死无门。
挽衣平静地盯着被她激怒到火冒三丈的完颜烈,他脸上的表情还真丰富,比曾经一脸冰容的样子,耐看得多。
“你不是要和我在一起么?只有死了,我才会和你在一起。”挽衣不依不饶,全然不顾此刻激动得越发颤抖的完颜烈,他的脸又憋得发红,青筋凸起像是要从皮肤下爆裂了一般,便又加上一句:“你这样一个人,只为了看着我么?那与死人又有何异?”
只见他脸色由白转变为死灰,失控地愤骂道:“我太清楚你们这些女人了,为了自己什么话都可脱口而出!你就是想激怒我,我怎会不知,可我偏偏对任何人都可以无动于衷,唯独对你,对你……”
“你既然这样清楚,为何还如此坚持?只是因为你顽固,自恋,不敢相信,不愿相信罢了,那我就成全了你,和你一起死。”挽衣的眼眸中跳动着两簇怒焰,更是愤愤道,“若非不是你,我怎么会被抓到这里,一切都是因为你,既然他来了会死,那我要让你死在他的前面。”
完颜烈的情绪似乎被刺激得有些彻底失控,颤抖着说道:“你,你……”
“你抓我来,就该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你那么聪明,我不信你想不到。”挽衣邪佞的笑开来,冷眼瞥着完颜烈,笑声纵是冷涩毫无温度,火气亦是降了下去,这个男人当真固执透顶,不可理喻!
见他越来越激动,挽衣的心从未这样冷过,毫无怜悯之地在兀自冷笑,她曾是多么善良的女人,可沙场之中的女人又剩几个柔弱?见惯了生死,还有什么不能释然?此刻,眼前的男人,只是一个敌人,眼中已经不当作一个人去看了,她怕若动凡心,必不会这样残忍地看着那个男人快要死去。
“你在乱我……娘,娘……”完颜烈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自然而然地缄了口,没了声息。
“你娘来带走了,既然如此,她会带你去一个美好的地方,送你去找你想找的人!”挽衣全无感情地说话自语,不知是在和谁说话。
营帐里静谧得骇人,才因怒火而熊熊燃烧的温度瞬间冷了下去,越来越冷,越来越静,挽衣没再说话,心里那个疑问在扩大漫延,她却没有一探研究的心思,只是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床尾。
待挽衣再次清醒时,天已经蒙蒙亮,只是人却由他们扛着在乱葬岗,尸体发出的阵阵恶臭。
挽衣的唇角微扬却又转瞬即逝,她知道这是哪儿,这味道除了死人,无我能忍受,她不知昨晚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自己不知何时知觉全无,甚至都没有感知自己被扔在这里。她猜金兀术一定是恨透了她,才会这样把她扔来,连包裹身体的席子都没有一张。这样说来,完颜烈一定也死了,金兀术怎么会让他口中的妖女与他的私生子共墓,这也正合她意,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要想办法将自己身上的捆绑的绳子解开,而且这里实在是太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