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默走后,金营中亦掀起一波小小的骚动,那时完颜烈正在挽衣营内与挽衣闲聊,外面的侍卫进来后便俯在他耳边汇报,完颜烈脸色一凝,原本那张僵尸般的面孔好不容易因挽衣有了笑容,这会越凝越冷,变回冰容。
完颜烈看看挽衣,挽衣虽察觉到他目中的异样,也猜测着外面的骚动会不会与亚默有关。可面上佯装镇定自如,见完颜烈看他,便又回以微笑,亦是不让完颜烈看到自已的心思。
完颜烈听完侍卫的汇报后,便让他退下,自己并未马上跟出去,淡定从容得仿佛事情并不重要。
“出什么事了么?”挽衣见侍卫走了,方才问完颜烈,营外那般骚动的声音,她总不能佯装无事,便关心地问了起来。
完颜烈牵唇浅笑,幽幽说道:“只是跑了个纵火贼,并无大事。”
“前夜的火?”挽衣瞪大妙目,一脸惊讶似地凝视着完颜烈问道。
完颜烈轻轻点头,算是答了话儿。
“抓到了么?”挽衣一听便知道说的正是亚默,便心惊胆颤地等着完颜烈说下去。
完颜烈面无异色,“我派了赶死队去拦截这个逆贼,看来这逆贼身怀绝技,那些赶死队都不是他的对手。”
“那,那个放火贼跑掉了?跑去大宋?”挽衣的心提到了嗓子跟儿,完颜烈刚刚听那小兵儿说话的样子,显然是失利,如此说来,亚默是成功跑出去了。挽衣十分欣喜,亚默从不会让她失望,这让挽衣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旋即她又想,为何亚默没有给他信号呢?难道是到了宋城,就把我给忘了?这个该死的家伙,心里兀自骂着,眼眸微眺,一脸气恼的乖巧模样。
“想必是怕被查出来,畏罪逃了,可他逃去宋城,宋人能接受他这个金人?”完颜烈亦是不急不缓,说得云淡风轻,好似并不担心,可挽衣并不知道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完颜烈这张脸极难看透。
“嗯,一定是怕受罚才逃了。将军的威严可见一斑啊。”挽衣怕完颜烈多想,便顺着别的说法梳理事情的经过,以免完颜烈多作怀疑。
完颜烈亦是点点头,脸上溢出淡淡的笑意,“下面查出来是个新兵,来金营不久,因在马棚里点火,不小心将马棚都烧着了。怕被罚的太重,就偷了马跑了,大概也没什么方向,受了重伤后直奔向宋城。”
“受了重伤?”挽衣闻言,不禁喊了出来,这一喊,完颜烈挑眸看她,“怎么?”
“没,没什么。”挽衣蓦地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便不再言语,不能再多提,反而引来麻烦,只是她的心十分难过,毕竟,那是亚默,亚默受伤了?而且还是重伤,连亚默都会受重伤,别人还想逃出完颜烈的手掌心么?挽衣再睇一眼完颜烈,恨他的狠毒,有一瞬,她真想与他同归于尽。
其实,挽衣不是没有想过与完颜烈同归于尽,只是完颜烈为人太谨慎多疑,从来不吃挽衣递来的食物,即使是吃了也都是挽衣先吃过的,想要他就范,绝非易事。
“明天便是约战之日,花落谁家,终是要有答案。”完颜烈淡淡地笑了笑,轻浅得看不到痕迹。
而挽衣此刻因惦念着亚默,凝视完颜烈片刻竟然装不出笑意,“将军为国而战,哪里又是真要花落谁家?”
“姑娘此言诧异,本将这一战,也为美人。如此,才是完美。”完颜烈淡然而道,“就算那个叛徒对宋军说什么也无伤大局,何况他中了剧毒,还不知有没有说话的机会。”
剧毒?!挽衣只觉脑中轰地一震,转念否定,不,不会,亚默功夫那么好,怎么会跑不掉?还中了毒,一定是完颜烈在试探她,“瞧,将军说的,好像是在警告挽衣不要逃跑似的。”
挽衣说着,嘟起樱唇,像撒娇似地瞥了完颜烈一眼。
完颜烈闻言,不禁仰头大笑,“姑娘,多心了,本将只是说那个叛徒。不过,援军今夜便到了,明日午后,便是约战之时,姑娘可有一场大战可看了。”
“小女子有幸可以看到大宋和金国的两位用兵最神的将军对阵了。”挽衣假意兴致勃勃。
“挽衣姑娘早些休息,本将还有军务安排,明日即是大战,等本将凯旋而归。”完颜烈起身告辞。
挽衣盈盈一礼,落落大方道:“愿将军旗开得胜。”
完颜烈凝视挽衣良久,他似乎在告诉自己,明天,这个女人就属于他了。他不像其他男人那样急于得到,仿佛这样才有得到胜利品的特别感觉,更加刺激。
而完颜烈踏出营帐,挽衣便浑身颤抖地跌坐在地上。
“挽衣姑娘!”侍女见状,吓了一跳,凭完颜烈对挽衣的爱慕程度,她们哪敢怠慢挽衣,连忙去扶挽衣起身。
挽衣那就要涌出心谷的悲恸之情,只能凭借强大的忍耐力压抑下去,亚默中了剧毒,这比什么都让她难过,因为是她要他去报信的,为了韩良臣,为了大宋,是她亲手害了亚默,中毒的那个人应该是她才是,怎么能是亚默?那个对她全无半点私心的亚默,脑海中亦是他最后一次出现时的眉目,她简直不敢相信,也无法相信亚默会真的有什么意外。
难怪亚默迟迟没有发信号给她,这种种迹象无疑在向她证实亚默真的出事了。
“挽衣姑娘,你没事吧?”那侍女见挽衣魂不守舍与刚刚完颜烈在时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不禁吓坏了。
挽衣恍然回神,她此刻多想大哭一场,可她能吗?她将那无以状的悲伤压下心头,用极轻的声音说道:“没,没事,太累了,我,我想睡了,睡,睡一会儿。你们也去歇着吧。”
“是。”侍女们虽不放心,但见挽衣躺在床上悄无声息,一动不动,便真的以为她是累了,退了出去。
营帐内,静谧无声,烛火也被熄灭,只有淡淡的月光,隔着窗帘若隐若现。挽衣将身体倦缩成了一团,微微颤抖,她将床子放在嘴里,狠狠地咬着,只有这样才不能将哭声传到外面去,胸口的痛楚传至全身,哪怕是自己中毒,她都不愿亚默中毒。
“亚默,亚默,你千万不能有事,不然我也无法活在这个世上,若是如此,这一生我都不会再快乐了。”挽衣心中暗忖,悲伤得泪浸湿了被子,席子,还有她的心。
“红了,终于红了!”仇公子兴奋的喊声,将坐着等候大半天的韩良臣和孙校吓了一跳,他们连忙跑过去,问:“好了?”
仇公子亦是极兴奋地笑道:“虽是不敢说毒全解了,可现在他手指尖的血已经不黑了,许是先保住了命。”
“哦?那,那他什么时候醒?”韩良臣是个急性子,催促道。
“明天早上再瞧瞧吧。”仇公子一边收好了针,一边帮亚默包好了伤口。
“明天午后便是约战之时,恐怕没空再来看亚默了。”韩良臣叹声道,脑海里总似听到亚默说过了什么,想必也是与战事有相当的关系,“仇公子,一定要让他醒过来,明儿傍晚之前。”
仇公子从未为难过,见韩良臣这样着急,便也就点点头,应了下来。
此时此刻,金军的援军到了,正在休息整顿。而仇公子见韩良臣这般脸色,仍是不紧不慢地按着自己的方式,一板一眼,十分认真地帮亚默诊治。
“哇!”终于,亚默一口鲜血哇吐得到处都是。
“亚默?”见状,众人上前,这时除了韩良臣和孙校之外,还有韩良臣的兄弟几人,俱都知道这个叫亚默的人对他们三个人的特殊意义。“亚默!”韩良臣又喝了一声。
亚默总算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可惜他只能瞪着眼睛,看着模糊的一片,天和地,云和雾,都分不清楚了。
“他们有……有炮……”亚默用尽力气,喃喃说道。
亚默拼命地想开口说话,可偏偏说出一个字十分艰难,这让亚默十分着急,而他全身都在恢复中,他眸中的凄楚,或许只有曾感同身受过的人才能理解。
“炮,炮!”亚默执着地喊着,尽管只是他认为的喊,尽管努力了那么久,可韩良臣与孙校根本没有那份心思去听,只想知道他们在终是放弃了,或许天意如此?
“炮!”当这个字冲口而出时,亚默差一点落下泪来,总算对得起挽衣。
“炮?”韩良臣和孙校面面相顾,不知他这话是何意。
孙校拼命地点头,韩良臣略作凝思,便道:“亚默到底要告诉我们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孙校更是一脸不解。
“仇公子能让他再清醒一点么?”韩良臣焦急地恳求仇公子,当他说到“炮”这个字简直如五雷轰顶,除非他会错意了,亚默是想告诉他,金军破城会用炮?可用炮破城并不稀奇,为何亚默要拼死来送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