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韩良臣凯旋而归,陶姑大喜过望,早早就让属下去城外等候,只要一看到韩家军回来了,便马上报告给她。她要亲自去迎接。这一仗有多难多艰险,她心知肚明,而他居然大获全胜,带着俘虏回来,又是何等荣誉?大概只有他这样的男人才做得到,又怎能让她不钦佩呢?
韩良臣要回来了,陶姑让竹桃帮她选了好几件衣服,最后换了件青色白狐狸毛边的棉夹袄,外面披着雪白貂皮斗篷,早早就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正是二月,天还冷着,陶姑却心里火一样的热,她又想脱掉斗篷,竹桃又怕她着凉,她现在的身子可是娇贵得很。
陶姑这些年来任性狂妄,谁的话也不曾听过,也没有人能左右得她,却因为腹中这个孩子,妥协了。那一脸幸福的笑意轻抚着肚子,好似这个孩子就真的是韩良臣的一般。
刘广义走进院门,便看到陶姑忤在那不动,若有所思,不用猜他也知道她是在想韩良臣,心里莫名的难受。复又见陶姑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心里更是酸楚。
这些日子,他思来想去这其中的过往,虽然陶姑从不承认这孩子是他的,可算算日子,总觉得八九不离十,而那一次陶姑与往常不同,像是一心求子,再想到陶姑与韩良臣之间的种种,聪明的刘广义也想出些头绪来。只是,这一次陶姑对他守口如瓶,不似以往那般什么都与他商量,他也就知道这事儿恐怕陶姑是要瞒下所有人,只有自己知道的事情才算是秘密,否则,这世道终是会走漏风声的。
刘广义虽爱陶姑深切,却又想着万一这孩子真是自己的,难道要看着自己的骨肉叫别人爹?心念至此,不由得又有些心酸。
“你怎么来了?是不是良臣回来了?”陶姑蓦然发现走进院子的刘广义,不禁向他后面看看,一脸期盼的神情,全然不知刘广义的心殇。
“没,还没到。”刘广义吱唔作答,复又抬眸看着陶姑因孕而微微有些变了模样的脸,柔声道:“你最近身子还好?”
“好啊!”陶姑不以为然地答道。
“胎儿也还好?”刘广义越问心越痛,明明是自己的骨肉,却不能关怀照料,而那个男人,心里恐怕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越想越觉得心酸。
陶姑瞥了他一眼,“当然好了。”不管刘广义眼神之中流露出多少深情,都被她拒之在外。她深知不能让刘广义再知道分毫,她也怕这男人到时会做出傻事来,坏了她的计划。
刘广义复又垂眸,陶姑问道:“你来有事?”
“只是惦你和……”他想说孩子,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若是他真的说了陶姑宁牺牲他,也不会让自己受到威胁,转口道:“你和竹桃这边有没有什么用度,一会儿下面的人又要去备了。”
“哦,那你去问竹桃好了。咦,你还很关心竹桃,不过竹桃也是个好丫头,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成全了你们。”陶姑见刘广义提及竹桃,恨不得做个顺水人情,了结了与刘广义之间的关系。
刘广义见她如此,握了握拳头,便又和声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那我去找竹桃了。”便走开了。
陶姑见他从身边过去,垂眸略有所思,刘广义也是深藏不露的人,要想看清他的心思,还不能对他太过冷漠,她也知道刘广义对这个孩子颇有怀疑,柳眉微凝,又朝屋里看了一眼,对刘广义多了提防。
正思虑间,忽闻有人跑了进来,只见一个兵卒,一边喘气一边双手抱拳拜见陶姑道:“陶姑,韩将军的部队回来了。”
“哦?到哪了?”陶姑闻言,一脸信任。
“马上就要进城了!”
“好,备轿!”陶姑兴奋得向外走去。
陶姑知道,韩良臣就是回来了,也不会去看她,虽这让她十分伤感,但她却无法阻止自己对他的思念,哪怕如此,她也要去见他。
远远的便让马车停在城门里,掀起窗帘伸着脖子向外眺望,这真是痴情女望眼欲穿,只待情郎归。见远处尘土飞起,便知道他回来了,可是,她似乎看到了什么,让她柳眉渐凝,俏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
是的,那个女人美得令人无法忽视,那触目的红色亦是让她双眸发痛,她怎么会和他在一起?难道……一想到挽衣与韩良臣生死相随的一幕,她的心便痛得抽搐,咬着下唇的玉齿,越发用力,将那张朱唇咬出个齿印来。
韩家军缓缓回城,又有许多李纲的属下率部出门迎接,这一战,韩良臣又立一功,宋钦宗亲自召见,封赏,奖赏优渥,赏赐袍带盔甲与枪版,正式任命为单州团练使,又委以重任。
韩良臣连升数级之后,越发在朝中崭露头脚,谢过皇上之后,他便匆匆赶回府内,他生怕自己离开这半天的功夫,那个机灵的女人会骗了看守再次跑掉。
而至于陶姑,他甚至连想都不曾想过。
匆匆回到府内,便冲去找挽衣,果然,人去楼空。气得他直跺脚,才看到待卫一脸慌张地跑了进来,见到韩良臣便“噗通”跪在了地上。
“将军大人饶命,将军大人饶命。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挽衣,挽衣姑娘她,太……”那待卫急得又是汗又是泪,可见是被挽衣骗惨了。韩良臣虽然心中大怒,却也无奈,这个待卫又有什么错呢?便一甩手,冲了出去。
韩良臣才冲到院子里,便看到挺着肚子进来的陶姑,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你,你怎么来了?”韩良臣心急出去找挽衣,不想与陶姑多作言论,却又不得不停下脚步,一脸急色地看着陶姑问道。
陶姑不知自已为何要这般委屈自己,面对一个连月不见的男人,对她一句温情关怀的话儿也没有,还一副要驱赶的焦急之色,“既然你不想我和孩儿,只好我们母子来看看你了。”陶姑咬着牙说道。
韩良臣虽心中有愧疚,但此刻时时被陶姑威胁的感觉更让他无法忍受,面无表情地说道:“等我处理好事情,便会去看你了,你先回去吧。这样的身子,还是不要到处乱跑为妙,即便是城里也不安生,这你该知道。”
“若不是因为牵挂你,得知你回来了,我才不会乱跑。”陶姑越听越气,恼声喊道。
韩良臣闻言,心略有些柔软下来,“对不起,冷落了你,但……但良臣实难违心敷衍。”虽不愿这样惹她难过,终是说不出一句温情的话来。
陶姑蓦地冷笑起来,笑声有些凄然,却仍是扬着下巴,斜睨着韩良臣说道:“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地把挽衣接回来了?”
“你看到她了?”韩良臣不知她话中何意,只当她看到了挽衣,不禁忙问。
“你眼里只有她,还有别人么?”陶姑冷嘲热讽地掩饰心中的悲凄。
“快说,你在哪里看到她了?”韩良臣却仍是急着去找挽衣。
“不是你们一起当着众人的面骑着一匹马回来的么?还有谁看不到?”陶姑被他激得再也无法忍住怒意,对他喊道。
韩良臣闻言,才知陶姑只是看到他们回城,那挽衣到底跑去哪儿了?复又想起亚默说,挽衣知道去哪儿找他,猜想她必定是去找亚默了,转身便又往外走,竟不顾将陶姑扔在院子里。
陶姑只觉眼底轰然一热,便无法抑制热泪滚滚,抬腿要追,可才踏出两步,便觉腹中一阵剧痛袭来,眼前一片昏暗,人便要摔倒,刚刚一直跪在地上的待卫见状冲上前去,扶住了她。
韩良臣却早就冲出院子,根本不知身后发生了何事。
韩良臣直接跑去找孙校,孙校与清兰小别胜新婚,二人正诉着离别之情,听到是韩良臣来了,孙校马上出去。
“他们在哪?”韩良臣见到孙校便问,旁的全然不顾。
孙校先是一怔,不知他所言何事,只见他一脸焦急,想必又是与挽衣有关。
“出什么事了?”孙校问道。
“挽衣跑了!他们在哪儿?亚默说挽衣知道去哪里找他,你知道吗?”韩良臣这才将事情说了出来。
孙校只好跟着韩良臣往外走,可心下又有所犹豫,不该这样做。一面是生死兄弟,情同手足,一面又是有情有义的亚默,但见他们都这般痛苦,相互折磨,心有不忍,便咬咬牙,干脆让他们见面一较高下好了。
孙校带着韩良臣来到亚默与挽衣在开封的落脚地。是一间极为简朴的民房,一个小小的院子,像是没人住过似的。
韩良臣有些疑惑,看看孙校,孙校便一步当前,跨进院子,走到门板前,扣起上面的铁环,先是三下,又是三下。
便见里面有了动静,韩良臣提着心看着这两扇木门缓缓开启。
“你们找谁?”
孙校见是一个老妇开门,不禁一怔,向门里望望,说道:“大娘,这里原来住的两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