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衣闻言,推开韩良臣,凝神盯着他那双悲伤的眼睛,嗔道:“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韩良臣想了夜,似认了命一般摇头苦笑道:“陶姑肚子里的孩子,也生死未卜,亮儿……是我这双手里的血太多了。”他伸出双手自顾自地盯着自己的手心,像是真的看到了鲜血自指尖流淌,触目惊心。
“良臣!”韩良臣的样子吓坏了挽衣,她从未见过韩良臣因何事退缩,而此时此刻的韩良臣,像只受伤的困兽,缩在窝里舔着伤口,她心疼他这副样子,用柔软的双手抓住他襟前,用力摇晃道:“你在说什么?陶姑肚子里的孩子又没有过错,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的骨肉。”
韩良臣闻言欲哭无泪,他只是盯着挽衣不去再说,他不能告诉她,这一刻他深知,挽衣为了他会做什么,而那些都是要她忍着心泪去做的事,他怎么忍心让她再为难自己?
“挽衣,不要离开我。”韩良臣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也只有她才能安抚他此刻的心灵。
挽衣没有应,她也不知要如何回答。只是不愿他再难过,那夜挽衣没有走,他们合衣而卧,韩良臣轻拥着她,闭着的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没睡,只是两个人都沉默着,没人再说话。
纸终是包不住火,挽衣回来了,陶姑动了胎气,这些不知是不是风也能吹走的消息在两个女人之间游动,互知彼此。
陶姑从未这般虚弱过,虽是脸色好了一些,但大夫一直让卧床养胎,也不敢多动。自从知道挽衣回到韩良臣那里,又听说了白氏和亮儿的事,轻抚着肚子,越发觉得这个孩子有多重要。
一面又叫手下的人到处打听名医问药,她不信除了仇公子真的没人能帮她保住孩子。韩良臣刚失去长子,她肚子里的孩子有多重要她怎会不知,而挽衣又回到他身边去了,她不能让挽衣再抢了先。这样一想,越发脾气变得暴躁,每每属下回来若没带回好消息,都免不了被她重罚几十大板。
善与恶之间不过是隔着一念。
自从雪素与仇公子脱离陶姑的魔手之后,挽衣也来看过雪素几次,姐妹二人彼此心疼,只是雪素为了保胎不能太过悲伤,因而挽衣也就很过去看她,总怕她又想起伤心事来。
可这一日,挽衣轻叩仇公子与雪素的院门。
仇公子万万没想到是挽衣来了,极是热情,让进屋内,可挽衣却站在院子里踌躇不前。
仇公子见状皱眉,低声问道:“挽衣姑娘,不是来看娘子的?”
挽衣双眸微垂,略作思量,才轻声笑道:“不瞒仇公子,挽衣此来并非为了雪素姐。”
见挽衣这般犹豫,仇公子便知事情严重,疑问挽衣:“是挽衣生病了么?”
“不,不是我,是,是……”话到嘴边却实难启齿,看着仇公子那张真诚的脸,挽衣不禁犹豫起来。
“韩将军?”仇公子再猜,只不过,任他怎样猜,怕是也猜不到需要他的人会是陶姑。
挽衣那就在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也不是。”挽衣的声音微乎其乎,越发让仇公子不解,“姑娘,倒底是谁病了?”
挽衣不答,只是凝视着仇公子片刻兵,倏地单膝跪地,双拳一抱,似下了决心一般,说道:“仇公子,你救死扶伤,虽不能亲自上战场杀敌,却为韩家军立下汗马功夫。”
这番话说得仇公子越发摸不到头脑了,“姑娘到底是谁病了,只需直言。”
“仇公子,挽衣实在难以启齿,更对不起姐姐。”挽衣垂首叹息。
“妹妹怎么变得如此不洒脱了?”雪素不知何时从屋里走了出来,看着挽衣问道,却一脸肃然,像是有所预料一般,盯着挽衣的眼神也有带着责备之意,令挽衣不禁更是难过。
“我,是,是……”正吞吐得不知如何开口,雪素便接道:“是陶姑?”
挽衣早就知道雪****如其名般冰雪聪明,但仍是未想到雪素能一猜就中。仇公子闻言,一脸怒意,“她?哼,定是坏事做得多了,遭了报应吧?”
挽衣轻咬朱唇,须臾,才抬眸看着雪素说道:“姐姐一定是气我替她求情,只是,只是这开封府哪里还有第二个人能救她了?先不计较她是何人,只是她肚子里的是良臣的骨肉,也是个无罪的生命。所以,所以挽衣才前来求姐姐与仇公子。”
言罢,挽衣竟然让雪素和仇公子始料不及地双膝跪地,眸光低垂,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难受。
雪素不禁无奈摇头,泪花在她那双晶莹的眸子里绽放,滚落。仇公子见此,心知雪素与挽衣之间的情义,并不言语,只等雪素的一句话。
“挽衣啊,挽衣,你怎么这样糊涂,曾几何时,姐姐便说陶姑绝非善类,你也不信,最后被她欺负的不能回到韩将军身边,现在才算好了些,你又要去帮一个害你的人?”雪素含泪凝噎。
挽衣也被雪素说得泪流满面,“姐姐,挽衣知道这样的事情万不好与你们开口,可,可……”她想说,可那是韩良臣的骨肉,她全然没有相过,自己已经爱屋及乌到如此地步。
看到这一幕的还有一个人,因对陶姑有感恩之心,特意跑来找仇公子与雪素,只想求他们救陶姑的胎儿,即便是没有希望也尽自己的努力,那就是孙校的媳妇,清兰。
清兰见挽衣跪在那求雪素与仇公子,倒是颇感震惊,她以为挽衣回来了,便没了陶姑的地位,怎么也没想到挽衣做的第一件事竟是帮陶姑说情。
清兰是个极好的姑娘,这样与挽衣相处,总不否认挽衣身上自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吸引,即便是死在她的石榴群下也心甘情愿。这与刘广义所言的挽衣截然不同,而她相信她看到的这一切。
“良臣失去了白夫人和亮儿,我怕,怕陶姑再有三长两断,那他真的会垮掉的。”话由至此,挽衣已经泣不成声。
清兰总算听明白了真相,跌坐在地上,想理顺这其中到底谁对谁错。清兰好不容易站起身子,摇摇晃晃地回走。既然挽衣都亲自替陶姑去请那夫妻,却也都请不到,她只想卖孙校的人情与他们接触,又有多少情份?思绪千万,总算走回陶姑的住处。
挽衣是趁着韩良臣睡着了偷偷跑出来的,自打她回去,韩良臣像是个孩童一般,寸步不离挽衣。这时,醒来见换衣不在,大发雷霆。正欲对一屋子的人发火,便见到那熟悉的身影翩然而至。
“你去哪里了?”韩良同臣向她吼道。
“我……”挽衣本就在仇公子那碰了壁回来,见他盛怒的模样,又心疼起来,“我只是出去走走。”
“以后,不论你走到哪里,都必须叫着我,外面那么乱,万一有哪个登徒起了歹意,哪有给你思考的时辰?”韩良臣一脸肃色,真是看不清真伪。
挽衣闻言微垂不答,可脸上与眼中流露出的难过之意,却被他看得分明。
“何事挂怀?”韩良臣跟里只有挽衣,见他只看着挽衣说话儿,待卫挥挥手,所有韩府上的下人,才得以脱身。
“良臣,仇公子他们不愿去救陶姑。”挽衣不愿做个遮遮掩掩的人,沉思片刻,见韩良臣仍是坚持,无奈地说道。
韩良臣闻言不知是悲是喜,悲是非她委屈自己去救陶姑,而喜是喜她仍是牵挂着他,并不是她所言的冷漠置之。
“是良臣命该如此,挽衣已经待良臣不簿。”韩良臣只想心疼这个善良又侠义的女人,“仇公子与雪素的心情,我能体会一二,万不得为难了他们。”
“可……”挽衣总是不愿韩良臣再失去一个孩子。却不及她再说出第二个字,韩良臣便用吻夺去她的呼吸。
清兰回到家中,略有些失神,孙校看她这般怪异问了几次清兰方才说出一切,孙校闻言只是感叹,“清兰,我知道你与陶姑情如亲姐妹,可许多时候,恐怕不能只顾亲情。”
“人若没了亲情,那不是妄为人了?”清兰闻言反驳。
孙校不愿伤清兰,告诉她陶姑是个怎样的人,而清兰却已经从点滴异样中发现了孙校对陶姑的不满。
“你也喜欢挽衣是么?不然,你对别个女人怎么不是这副样子?”清兰娇嗔道。
“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孙校的火爆脾气一点就着,两个人竟然因为互相爱慕到,结发为妻,再到如今挽衣取代了他们。
一时之间,像某种反应,一环扣一环地传入坊间。自然又传到仇公子与雪素那去了,自打那天挽衣离开,雪素更哭了一阵儿。
次日一早,韩良臣便听到有人来报,仇公子要见韩良臣。挽衣闻言与韩良臣对视一眼,二人都不知到底仇公子此来是为何事。
“将军大人!”仇公子见到韩良臣便抱拳行了一礼,韩良臣连忙走过去,回礼道:“仇公子怎么会来寒舍?”
“哎,挽衣姑娘相求之事,雪素便是再硬的心肠也不会置之不理,便让我先来瞧瞧。”仇公子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