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寒风凛冽而过,亦如此刻完颜烈的眼神,亦如此时盯视着他的挽衣的目光。雪上加霜,冰封三尺,仿佛整个人世间都没了温度,只剩寒冷,冷的人四肢百骸都快结成了冰。
完颜烈的目光终于从孩子身上移向了挽衣,这时他目中不是深情,空洞的眼神早已让人无法猜测到他的心意。挽衣相信他不会还爱着她,他心底对她的恨恐怕早就吞噬了爱,他只是想要报复,是的,报复,只有一种可能。
“把孩子交给亚默,我跟你走。”挽衣见完颜烈似乎有所迟疑,连忙又补上一句。
完颜烈看一眼挽衣,再看一眼那孩子,“这孩子这么重要?难道是韩世忠的种?”短短的几个月挽衣绝生不出一个孩子来,这一点完颜烈还很清楚,这个孩子到底是谁又让挽衣如此紧张,完颜烈不会没有一点好奇之心。
“不,也不是。”挽衣小心翼翼,她生怕说错一句话而让多疑的完颜烈又有怀疑。
“哦?”完颜烈看着那婴孩儿的脸,只觉得这个孩子长得端正可爱,只是他不明白挽衣为何会如此紧张这个孩子。可无论这孩子是谁的,他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孩子在挽衣心中的地位,如此……
完颜烈勾起唇角,却笑得极冷,“既然你这么疼这个孩子,怎么能让你们分离,还是让你们在一起吧。”
“你只要我去陪你喝茶,和这孩子不相干。”挽衣压住心中怒火,一字一句地说道。
“可你总是逃跑,有了这个孩子,你是不是会安份一点?”完颜烈仍是看着那孩子,假意逗弄了几下。
挽衣闻言咬住下唇,此刻任她说什么亦是无用,她知道只有先不动声色,再寻他法了。
亚默打退了紧追不舍的金兵,欲向挽衣这边来,却又有一猛士拦在他面前,而这时,不知从何处聚来更多的金兵,将他和挽衣所带的禁卫兵团团围住。
挽衣透过完颜烈,看到他身后那阵势,实在按奈不住,急道:“你放了他们,他们与你无怨无仇,有什么事冲我一个人来好了。”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么?”完颜烈狂笑起来,笑得癫狂,笑声骇人,只是那笑中藏了太多的心碎,或许除了完颜烈自己,谁也听不出来。
一个人的心病还要心药去依,完颜烈的心病就是挽衣,没人相信在他如此平淡无波的外表下曾经为她燃起熊熊烈火,为她相信爱,放弃了太多太多自己的执着与坚持,可她呢?那么重地伤害了他,或许他们因为立场而不得不对立,但爱呢?他最痛的就是她利用了他的爱,利用了他对她的疼惜。
挽衣怎会不知完颜烈的心思,可即便是她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她爱的不是他,她早有心爱的人,她的心坚定地爱着,纵然遇到再多爱她的人,即便是亚默都不能令她动摇,何况是完颜烈,怪只怪这一生他们都被情所困,而爱终是只能有一个。
挽衣凝视着他,心底内疚得心酸不已,忧声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感情终是感情,不能施舍,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你要的我永远都给不了。”
“我要的?我要什么?”完颜烈蓦地停下了笑声的,盯住挽衣的脸。
“爱。”挽衣轻启朱唇说出一个字比匕首刺进胸膛还要痛,爱,他真的要的是爱吗?完颜烈内心在强烈的抗拒这个答案,爱?什么是爱?不,他不需要爱,没有爱便是无畏的人生,这是他的座右铭,他不需要,不需要……
“不要自以为是的以为你很了解我。”完颜烈微扬下巴,一副冷傲的姿态,像是将自己的盔甲了盾牌竖起,以保护他的骄傲。
挽衣淡然一笑,与完颜烈相处数日,对这个男人无形之人也算有所了解,他的冷漠不过是在掩饰他的痛处,他越是表现的无情无爱,越是说明他需要情需要爱,可他太多疑所以得不到。
“我是不了解你,不然也不会相信你真的爱我,为我伤害了你而难过,挽衣负了太多人,总会有报应,或许现在只是挽衣应该得到报应的时候。”
挽衣言罢,便又是浅淡得一笑,“你到底想要什么?”
“要你的人。”完颜烈狠声道。
曾经,他想让她真的爱上自己,那时候再要她的人,他虽然冷酷无情,可对所爱之人,他曾付出过真心,只不过,这一生唯一真爱的一次,得到的却是将跌入深渊之中的打击,他知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真情。
挽衣一怔。
“怎么?很惊讶?这对你来说不难啊,我知道你不是只有一个男人,又何必装得这样惊讶?”完颜烈言罢,目光似夹着刀子一样刺向挽衣,仿佛真要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而也只有他知道在羞辱挽衣的时候,他的心也在一滴滴地流淌着鲜血,痛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好!只要你放了孩子和亚默。”挽衣深吸了一口气,才将话说了出来,既然是一死,就死得其所吧,她暗下决心,完颜烈不除永远都是威胁,不如和他同归于尽,或许算是为韩良臣扫清障碍。
完颜烈盯视着挽衣,久久不语。
霍然间,完颜烈跳下马,将怀中的婴孩儿递给旁边的兵卒,来到挽衣面前,横身将她抱起,抱到自己的马上,扣住挽衣的双手,才对那抱着韩刚的兵卒说:“把孩子给那个穿白衣的,放他走。”
那兵卒垂首领命。
这些金兵想要抓住亚默几乎是徒劳的,只是亚默因淮阳一战,身体大受损伤,虽然功夫仍是不减,但内力已经不及当年,这时的强势不过是他硬撑着罢了,若再打下去,恐怕他真的会撑不住。
亚默虽与金兵交手,可目光不离挽衣,他见挽衣被完颜烈抱上马去,便知不妙,可实难脱身,便见一金兵抱着韩刚冲他而来。
“孩子给你,你走吧。”金兵大喊一声,便将孩子扔了过去,亚默一惊,连忙跃起接住了孩子。
“挽衣!”亚默大喊,却不见了挽衣和完颜烈的身影,那金兵又喊:“快走,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如果你反悔对亚默和韩刚不利,我会咬舌自尽。”挽衣坐在完颜烈身前,沉声说道。
完颜烈冷笑,“当初你又何曾对我守信过?”
“那你就要一具尸体吧。”言罢,挽衣便要咬舌,却被完颜烈抓住了两腮,“你不要想这么快就了断了自己,死之前,我要让你知道被你欺骗过的男人是什么滋味,之后,你是死是活都随你。”完颜烈狠戾的话儿听得挽衣心惊,看来,他今天是一定要霸占了她的身子才肯罢休,而这对挽衣来说更是奇耻大辱。
“放心,我对那个孩子和男人没有兴趣,他不是韩世忠,能掀起多大的浪?他的存在对我来说根本就没有威胁,所以我才会放走他。”完颜烈贴在挽衣的耳边声音沙哑,听得人毛骨悚然,仿佛正有一把刀自她身后缓缓地刺进她的身体,起初感觉不到痛,可在感觉到痛的时候,那刀已经刺入心脏,最要稍稍一拔,便让人血流如柱,当即毙命。她想,他一定想让她这样死去,只要这样他才一解心头之恨。
挽衣只想一死,也不愿被这个男人侮辱,只是,隆祐太后交待之事怎么办?亚默知道她此行的目的,应该会对韩良臣传达吧?不过,亚默极恨宋高宗,恨不得他死了,万一他不帮她传话呢?这其中纷纷扰扰,纠纠葛葛的感情,让挽衣猜不透这些男人的心。
韩良臣爱她,她爱韩良臣,可他还要韩家军,还要大宋的江山,他终是像不是她一个人的似的。
亚默爱她,她视为兄长,亚默的生命之中似乎就只有挽衣这一个女人,她有愧于他,终是要辜负他,若是她死了,或许他只会带着韩刚远离世事,隐匿山中吧。
完颜烈爱她,她却只能当他是仇敌,他是金将,她是宋人,上天注定了他们永远不会走在一起,她怜惜他的可悲可怜,他爱她爱得失去心智。
世间之事,是否便是这样总有缺憾,而有所缺憾的感情是否才是最可贵又最凄美?
“完颜烈,为何爱我这样的敌国女人?我注定负你,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挽衣坐在他身前,挣开他捏住两腮的手,心中亦是难过完颜烈的深情,若是不去想完颜烈的国别,挽衣终是认为这是一个重情的男人。
“那你误解我了,我就是一个这样的男人。”这话儿才说完,他已经勒马停住,将挽衣抱下马,闯进一处房子,那里挽衣知道,那是曾是扬州最俱名气的妓院。
“你,到这里干什么?”挽衣惊呼。
完颜烈却脸色肃然,径直抱着挽衣向里走,扬州被屠城了之后,仿佛变成了一座空城,没什么人敢来,也只有些老住户舍不得离去,才偷偷地住了回来。
而这间妓院,温床暖帐,里面的莺莺燕燕,胭脂俗粉不在,倒像是间暖香房。
“这里是否让挽衣你更熟悉?”完颜烈的话再刺挽衣,挽衣闭上双眸,将脸瞥向一边,“不要想着去死,我也不会让你那么容易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