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之战告捷,论功行赏,朝中上下瞬间对韩世忠另眼相看,韩世忠是个直率的人,不屑官场上的种种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但他身边有个郑毅,替他上下打点,韩世忠却全然不知一切,他不知现在朝权掌握在那些文官手里,若是不在他们面前巧妙周旋,还真难保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搬师回朝复命、升迁,但官职仍受人压制,功早就大于其官职了。韩臣忠全然不去计较,于他而言报国效忠便是一生使命,这也是让挽衣极为倾慕之处。
此时,朝廷的目光转向了北方。当时金国已经打得辽国节节溃败,朝廷中就有人提出应当乘机收复后晋割让给契丹的燕云地区,并遣使与金国相约夹攻辽国。于是在宣和三年,遂以太师、剑南东川节度使、领枢密院事楚国公童贯为河北、河东宣抚使,又以河阳三城节度使、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刘延庆为宣抚司都统制,出师北伐。
由于朝廷用兵燕云,征调山东、河北民夫运粮,赋役烦重,百姓往往揭竿而起,再加上溃兵作乱,河北、山东一带盗贼蜂起,韩世忠被派去随从武功大夫、果州团练使王渊、内侍梁方平讨捕。
韩良臣说遇到挽衣是他生命的全新开始,一切都变得有意义,也让他越发懂得珍惜和争取。
韩良臣接到圣旨,再次准备远征,如此居无定所,家宅难固定,他答应无论到哪里都要带着挽衣的,回到京城的府邸便直接去找挽衣,却不想正巧白氏也在。
“夫君回来了?”白氏见到韩良臣,先一步上前,亲切地问道。
韩良臣‘嗯’了一声,径自走进桌前坐下,看着挽衣与白氏,先是不语。
挽衣自他那神情中便看出他有事,并不问,提起茶壶先倒上一杯茶递了过去,“喝口茶吧。”
韩良臣只拿眼看着挽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是沉默,白氏见此不知所以,睇一眼挽衣,又瞧瞧韩良臣,见他们都不说话,也跟着沉默下来。
须臾,韩良臣才开口道:“朝廷派我转战北方,讨伐盗贼。”
“让一名骁勇善战的将军去讨盗贼?”挽衣闻言颇有微词,杏目微瞪,一脸不解。
韩良臣释然一笑,“朝廷需要便去哪里,与谁对阵都是报国效忠,又有何妨?”
自祖父与父亲被奸臣所害,挽衣怎么会不知朝中那些阴谋?如今又到了自己心爱的男人身上,挽衣不禁担忧,越发觉得行事多加小心为妙,于是,微微点头赞同地说道:“君去哪里,妾相随。”
韩良臣凝视挽衣,四目相对,脉脉含情,忘却了在场的白氏。白氏尴尬地看着他们二人,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茗湘,我们离京前,你带着亮儿回老家去吧。”韩良臣垂眸说道,白氏抬眸看他,一脸难色,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不敢反驳韩良臣。
挽衣闻言,也看向韩良臣,刚欲开口替白氏说话儿,却听韩良臣又道:“你和亮儿总不好跟着我颠沛流离,何况,父母年事已高,需要身边有人照料。”
大宋妇女恪守妇道,嫁人妇孝敬公婆是第其本份,白氏也觉得韩良臣的话不无道理,再看向挽衣,心中虽然酸涩,但毕竟夫君身边有这样的女人,仍是让她心慰,脸上浮起一丝笑容,淡声说道:“既然夫君如此安排,茗湘便听从夫君的话儿,回老家去,夫君只管安心为国为民,家里不必担心。”这一番话说完,韩良臣眼中徒生敬意,凝视着白氏的脸许久,却没有说出些情深意重的话来,他不愿用那些话来分散对白氏的自责。
白氏看着韩良臣,他那般凝视自己,恐怕是这段日子来的第一次,其中深意,似不必他说,也让她极感动了。女人命运不知该如何评说,谁让她嫁给了这样的一个男人呢?白氏含笑对韩良臣点点头,好像在让他放心。
韩良臣心下愧疚,便又垂下眼睑。
三日后,白氏便带着韩亮准备起程回老家去了。韩良臣一早便去白氏那边送她们母子,随便交待一些家事,带上许多银两。
韩亮与父亲在一起这些时日,感情深厚,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哭闹着不想离开,韩良臣这时只这一个儿子,心中也有些不舍,但儿子毕竟还小,不愿带在身边与自己四处征战,他深知其中危险。
“亮儿,回去好好孝敬爷爷、奶奶,五年后,爹接你来军营,与爹一起上战场?如何?”韩良臣笑着哄儿子。
韩亮哭着用一双小小的臂膀紧紧抱着父亲庞大的身躯,韩良臣心下难舍,却只能轻抚儿子的脊背,柔声道:“亮儿回去要好好练身体,要像爹这样壮才能来战场,知道吗?”
白氏看着父子依依惜别也湿了眼角,一边抹泪一边走过去,手搭在韩良臣的肩头,轻声说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回去看看爹娘,挽衣是个不错的姑娘,有她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了。”
这些日子,韩良臣与白氏都不曾有过亲密之举,这时,回过头,起身将白氏和韩亮揽在怀里,“委曲你了,家里老小全要靠你一个人照顾,无论有什么难处,马上叫人告诉我,这次我给你带些人回去,不要再那么辛苦。”
白氏多久没有依偎在这个强壮的怀抱之中了,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味道,不觉间又悲从中来,哽咽着说不出话,泪流了满脸,紧紧拥着韩良臣,这一次与西夏之战,她看在眼里,才知道自己的夫君是怎样出生入死,才知道或许哪一次便再也看不到他了。每一次生离与死别无异。
“你要保护好自己。”白氏泣不成声,哽咽说道。
“放心吧,待我可以稳定镇守一方时,再接你和家人团聚。”韩良臣终是有情有义之人。
白氏头在他怀里不住地点着,再说不出话来。
挽衣知道白氏今儿要走,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去送,独自在屋子里来回踱步,送,怕白氏多想,不送,又失礼术,一会儿来到门边,一会儿又折回屋内。
最终,挽衣仍是到了宅门口,等在那儿,她知道韩良臣一定要与他们母子惜别的,终是看到韩良臣携着白氏母子出来。远远地不敢上前。
白氏这时眼里只有韩良臣,这一刻像是专属于她们母子的时刻,挽衣看到白氏的眼神,不禁又向后缩了几步,是不该打扰她们才好,转身便要回去。
“挽衣姑娘?”
刚要往回走,便听到白氏的声音,挽衣顿足,旋身回道,看着白氏盈盈一礼,再款款向前,走到白氏面前:“挽衣来送送
夫人。”声音极轻,便听得出她心中的内疚。
白氏上前拉住挽衣的手,睇一眼韩良臣说道:“夫君可否让我和挽衣姑娘说两句话儿。”
韩良臣看看两个女人,转眸拉着韩亮继续向外走去。
见韩良臣走远,白氏才道:“挽衣姑娘,初见你时,我心里很是嫉恨,但与你相处时日,也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也是能辅助他的人,而我能做的,只有让他对家事安心,我们都是他的女人,为了他,各尽其职吧。”
“夫人如此良善,定有好报,他日良臣功成名就,便接夫人团聚。”挽衣感激地看着白氏。
自在霍府看尽人情冷暖,挽衣觉得白氏的善良着实让她感动,倒觉得自己曾经的忌惮防备,显得狭隘了,毕竟,她们都是女人,又爱上了同一个男人。
白氏点着头,“我不盼什么荣华富贵,只求他平安。”
挽衣闻言,小女儿心思微动,紧紧握着白氏的手,说道:“挽衣会保护他。”
两个女人便这般目中带着彼此的信任惜别。
韩良臣看着白氏拉着挽衣的手走了出来,心中一阵春风吹过,脸上也荡起一层春波一般,格外明媚。有妻妾如此,夫复何求?
挽衣与韩良臣将白氏和韩亮送上马车,又嘱咐送行的兵卒几句,看着他们离去。
韩亮仍是哭着,哭得白氏也含笑落泪,韩良臣复又紧锁眉头,男人终是不会轻易掉泪,但看着儿子这般伤心,哪会全然无动于衷。
“亮儿好伤心。”挽衣轻声道。
“男儿总要有所经历,这也是他该承受的,慢慢他就会变成坚强的男子汉了。”韩良臣沉声道。
挽衣转眸看他,挽住他的手臂,“将军心里定是小感伤怀,不如挽衣陪将军行个酒令?”
韩良臣闻言不禁一笑,“好!”
二人又看一眼远去的马车,便回去了。
人世间总会有些分分合合,牵人心肠,往往很多都是身不由已,韩良臣不是真想赶走白氏,但他知道征战之苦,发妻与他结缘便是他的责任,他不愿她们与自己共犯险,而这又不能说对挽衣就舍得了,他与挽衣是另一种交合,是心灵,是灵魂,是无法分离的一部分,即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的感情。
人的感情是不是就是这样分了几种,每一种都有其特定的意义。